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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聚餐忘了我,我没闹回家关机睡觉,次日开机99个老板未接来电

抖音热门 2025年08月13日 00:56 6 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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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聚餐忘了我,我没闹回家关机睡觉,次日开机99个老板未接来电

办公室的灯一盏盏熄灭时,我正沉浸在代码的深海里。

那是一种奇特的、近乎于冥想的状态。屏幕上的字符像是有生命的浮游生物,在我眼前排列、组合、流动,构建出一个逻辑严密、秩序井然的微观宇宙。外界的喧嚣,包括键盘敲击的交响乐、椅子滚轮的滑行声、同事们压低声音的周末计划,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被过滤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音。

我喜欢这种感觉。世界被简化成我和这片发光的屏幕,以及指尖下那块温热的键盘。

最后一片光亮来自于林涛的工位。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微的脆响。他穿过一排排沉睡的电脑,身影被窗外透进来的城市霓虹拉得很长,像一株在暮色中摇曳的植物。他经过我身后时,脚步顿了一下。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一根细细的探针,在我背后停留了片刻。我没有回头,只是将光标移动到下一行,敲下了一个分号。在代码的世界里,一个分号的缺失,足以让整个系统崩溃。我习惯了这种精确,也享受这种由精确带来的确定性。

“还不走?”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惯常的、恰到好处的优越感,仿佛他下班是一种恩赐,而我加班是一种执迷。

“还有点收尾工作。”我回答,眼睛没有离开屏幕。

他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有些空洞。“行,别太晚了,服务器半夜会重启维护。”

这句提醒听起来像是关心,但我知道,这更像是一种界限的划分。他是项目经理,负责进度和场面;我是底层架构师,负责实现和稳定。他负责提醒规则,我负责遵守规则。

他走了。办公室的玻璃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哒”声。

那一刻,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新风系统微弱的“嗡嗡”声,还有我身旁那台老旧的服务器机柜里,硬盘阵列低沉的、如同呼吸般的嘶鸣。这声音我听了五年,熟悉得像是自己的心跳。

我终于完成了最后一行代码的注释,点击了保存和提交。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动着,显示为晚上七点半。我长舒了一口气,身体后仰,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持续紧绷的颈椎传来一阵酸麻的抗议。

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才发现整个办公区已经空无一人。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已经完全苏醒,像一片泼洒在黑丝绒上的、流动的碎钻。车流汇成金色的河,在脚下无声地奔腾。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有些恍惚。哦,周五。

通常周五的晚上,公司里最活跃的那个部门会组织聚餐,微信群里会提前一天就热闹非... ...我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摸出手机,解锁屏幕。

没有新消息。

置顶的公司大群里,最后一条消息是下午人事部发的,关于下周一体检的通知。我和林涛所在的“天玑项目组”的小群,安静得像一口枯井。

一种奇怪的感觉慢慢浮上来。不是失落,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荒诞的平静。

我走到门口,试着拉了一下玻璃门。纹丝不动。门禁系统在七点后会自动落锁,需要从内部刷卡才能出去。我的工卡放在桌上。我走回去,拿起工卡,走到门边,“嘀”的一声,门开了。

我站在空无一人的电梯厅里,看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反射出我有些模糊的倒影。原来,被遗忘是这样一种感觉。它不是一声巨响,而是一片寂静。不是有人当着你的面说“你不用来了”,而是所有人都默契地、自然而然地,没有想起你。

就像你是一件办公室里的陈设,一把椅子,一台饮水机。人们每天使用你,依赖你,却不会在离开的时候,特意和你道别。

电梯门打开,里面空空如也。我走了进去,金属厢壁上映出我清晰的脸,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平静。

我没有给任何人打电话。没有在群里发一个“?”来质问。我甚至没有丝毫想要弄清楚“为什么”的冲动。

有什么好问的呢?林涛是组织者,他或许是故意,或许是真的忙忘了。组里的其他人,也许有人想起了我,但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事应该由林涛来通知,或者,他们也觉得我的存在与否,对一场热闹的聚餐来说,无足轻重。

人心就是这样,经不起这样的细节推敲。一旦开始推敲,再坚固的关系也会暴露出蛛丝马迹的裂痕。

回到家,我脱掉鞋子,甚至没有开客厅的主灯,只在玄关开了一盏昏黄的小壁灯。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书卷气和绿植味道的空气。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楼下,街心公园里有几个孩子在玩滑板,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青春特有的、无所顾忌的喧嚣。

我脱掉外套,走进卧室,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看着那块小小的、亮着的屏幕,它像一个连接着外部世界的端口,随时可能传来我不想面对的解释、道歉,或者更糟糕的,虚伪的关切。

我伸出手,长按了关机键。

屏幕上跳出“滑动来关机”的提示。我毫不犹豫地一滑到底。屏幕暗了下去,整个世界,连同那些可能的纷扰,都被隔绝在了这片纯粹的黑暗之外。

我拉上窗帘,钻进被子。棉被带着阳光晒过的、干燥而温暖的气息,将我整个人包裹起来。我闭上眼睛,几乎是立刻就沉入了睡眠。

在那个没有电话、没有信息、没有社交网络的夜晚,我睡得格外安稳。

2(1)

第二天,我是被一阵执着的、穿透了墙壁和窗帘的鸟鸣声吵醒的。

阳光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里挤进来,在深色的地板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痕。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舞蹈。我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感觉身体里每一个沉睡的细胞都被唤醒了。

这是一种久违了的、彻底放松的感觉。没有被闹钟粗暴地打断梦境,没有在半梦半醒间就开始盘算今天的工作任务。

我赤着脚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两个鸡蛋。平底锅放在灶上,倒上一点橄榄油,油在锅底形成一层薄薄的、透明的膜。打下鸡蛋,“滋啦”一声,蛋白迅速凝固,边缘泛起一圈漂亮的焦黄色。空气中立刻弥漫开食物的香气。

我烤了两片吐司,冲了一杯手冲咖啡。咖啡豆是我上周刚从一家小众烘焙店买的,带着柑橘和坚果的混合风味。沸水冲下去,咖啡粉在滤纸上鼓成一个漂亮的圆包,浓郁的香气瞬间充满了整个厨房。

我就这样坐在餐桌旁,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我的早餐。窗外的阳光正好,洒在我的餐盘上,把煎蛋的边缘照得金黄通透。我甚至有闲情逸致,观察着窗台上那盆多肉植物的叶片上,新生出的、细小的绒毛。

整个过程,我完全没有想起我的手机。它就像一件被遗忘在另一个时空的物品,与我此刻安宁的生活毫无关联。

直到我洗完碗,擦干手,准备去书房看会儿书时,才瞥见了床头柜上那个黑色的、安静的长方体。

一个念头闪过:或许,我应该开机看看。

不是出于好奇,也不是期待,更像是一种……完成某个仪式的必要步骤。就像看完一场电影,总要等到片尾字幕放完,灯光亮起,才算真正的结束。

我拿起手机,长按开机键。

熟悉的开机动画过后,屏幕亮起。紧接着,我的手掌感受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的、持续不断的震动。手机像是忽然得了帕金森症,在我手里疯狂地抖动着,屏幕上方的通知栏,像决了堤的洪水,无数的图标、数字、文字,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微信、短信、未接来电的角标,从“1”开始,疯狂地向上跳动。

15……37……68……99+。

我的手机因为瞬间涌入过多的信息而变得有些卡顿,屏幕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白屏。它在嗡嗡作响,仿佛在用尽全力向我控诉它昨晚所承受的一切。

我花了好几秒钟才适应了这种信息轰炸。

我先点开了通话记录。

一长串的红色未接来电,密密麻麻地占据了整个屏幕。最顶上那个名字,让我微微蹙起了眉。

周总。

后面跟着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99)。

我的老板,公司的创始人,周启明。一个平时几乎只在公司全员大会上才能见到的人,一个连林涛向他汇报工作都需要提前一周预约的人。

他给我打了99个电话。

从昨晚九点开始,一直持续到今天凌晨四点。一开始是半小时一个,后来是十分钟一个,最后几乎是每隔一两分钟就有一个。可以想象,电话那头的人,是何等的焦灼。

紧随其后的是林涛的电话,二十几个。还有几个是组里其他同事的,零零散散。

我退出去,点开微信。

周总的对话框被顶在了最上面,同样是99+的红点。我点进去,快速地向上滑动。

最开始是文字:
“小江,看到请回电。”
“有紧急情况,速回。”
“你的那个‘山海’U盘在哪里?”
“江源!回话!”

语气从客气,到急切,再到近乎命令。

再往后,是一连串的语音通话请求,每一个都被系统自动拒绝。

然后是林涛的。他的信息更加情绪化。
“江源,你人呢?全公司都在找你!”
“你什么意思?故意的是吧?聚餐没叫你,你至于玩失踪吗?”
“周总快急疯了,你要是再不出现,后果自负!”
“算我求你了,哥,你快开机吧!”

他的语气,经历了一个从指责到恐慌再到哀求的完整转变。

最后,我点开了“天玑项目组”的那个小群。

昨晚七点,有人发了一张KTV包厢的照片,灯红酒绿,桌上摆满了啤酒和果盘。配文是:“兄弟们,嗨起来!”

下面一片附和。

到了九点,画风突变。
林涛@我:“江源,在吗?”
过了十分钟,林涛@我:“江源,看到回个话。”
又过了半小时,周总突然出现在了这个他从未发过言的小群里,发了一句:“@江源,立刻到公司来。”

整个群瞬间安静了。

可以想象,KTV包厢里原本欢乐的气氛,在那一刻瞬间凝固。

紧接着,群里炸开了锅。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周总怎么会突然……”
“江源呢?谁有他家人的电话?”
“我打他电话关机了!”

我看到我们组新来的实习生小雅,弱弱地发了一句:“那个……昨晚的聚餐,我们是不是……忘了通知江哥了?”

群里又是一阵死寂。

林涛立刻跳出来:“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赶紧想办法找人!”

我面无表情地看完了所有的信息,然后将手机锁屏,放在了餐桌上。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那只吵醒我的鸟儿,又在枝头唱起了另一支歌。厨房里,咖啡的余香还未散尽。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仿佛我手机里的那个世界,和我身处的这个世界,是两个互不相干的平行时空。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依然是“周总”那两个字。

这一次,我没有挂断,也没有任由它响。我平静地看着它震动了十几秒,然后伸出手,按下了接听键。

“喂?”我的声音很平稳,就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一样。

2(2)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像是被压抑了很久才得以释放的呼吸声。那声音里混杂着疲惫、焦虑,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江源……”周总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用砂纸打磨过一样,“你……你总算开机了。”

他没有质问我为什么关机,没有责备我为什么不回信息。他的第一句话,竟然带着一种近乎庆幸的脆弱感。这让我有些意外。

我印象中的周启明,永远是精力充沛、言辞锐利的。在全员大会上,他能脱稿演讲两个小时,从行业趋势讲到公司战略,逻辑清晰,激情澎湃。他是一个标准的、成功的、被时代浪潮推到顶峰的企业家。

但此刻,电话那头的他,听起来只是一个熬了通宵、声音嘶哑的中年男人。

“周总,早上好。”我平静地回应。

我的平静似乎让他噎了一下。他可能预设了我的各种反应——抱怨、愤怒、委屈,甚至歇斯底里,但他大概没有想到,我会如此……正常。

“好……好什么好!”他终于找回了一点老板的威严,但底气明显不足,“你现在在哪里?在家?”

“是的,刚吃完早饭。”

“吃完早饭……”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仿佛我在说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情。“你立刻、马上,到公司来!不,你在家别动,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了,周总。”我打断了他,“我自己过去就行。不过,能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吗?这么着急。”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这一次的沉默,带着犹豫和某种难以启齿的窘迫。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天穹资本的人,昨天晚上来了。”

天穹资本。

这四个字像一颗深水炸弹,在我平静的心湖里炸开了一圈涟漪。

天穹资本是国内顶尖的投资机构,也是我们公司下一轮融资,也就是决定公司能否上市、实现质的飞跃的C轮融资,最关键的潜在领投方。为了拿下这笔投资,公司上上下下已经准备了将近半年。所有的业务数据、财务报表、技术亮点,都被打包成一份份精美的PPT,由林涛带着他的团队,演练了无数遍。

“他们……不是说下周才派人过来尽调吗?”我问。

“他们搞突然袭击!”周总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的火气,“说是想看看我们最真实的一面。昨天晚上八点,他们的人直接就到了公司楼下,指名要看我们‘天玑系统’最底层的原始数据和构架逻辑。”

我的心,微微沉了一下。

天玑系统,是我们公司的核心产品,一个基于人工智能的金融风控模型。而我,是这个系统最初的、也是最核心的架构师。现在市面上运行的,已经是经过林涛团队无数次“优化”和“包装”的3.0版本。

而那个所谓的“最底层的原始数据和构架逻辑”,他们称之为“创世数据块”(Genesis Block),静静地躺在一个地方。

一个除了我,或许只有周总还模糊记得的地方。

“林涛给他们演示了我们准备好的版本,”周总的声音愈发干涩,“但天穹那边带队的是个技术大牛,叫什么……好像姓孙。他一眼就看出来我们的数据经过了平滑处理,模型的某些关键参数也被美化过。他说他要看最原始的、未经任何商业化修饰的‘Genesis’版本。”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林涛他们……拿不出来。”周总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他们把服务器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那个最初的版本。那个版本……江源,当年是我们俩,在一间租来的民房里,一行一行代码敲出来的。后来公司壮大了,数据迁移了好几次,为了系统迭代的速度和兼容性,很多原始模块都被放弃或者重构了。林涛他们这些后来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它的存在。”

“我知道。”我轻轻地说。

“对,只有你还记得!”周总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我后来也想起来了。我记得当年,我们完成第一个可用版本后,为了庆祝,我送了你一个U盘,让你把所有最核心的源代码和数据集都做了物理备份。那个U盘……你还记得吗?”

我怎么会不记得。

那个U盘是黑色的,金属外壳,很有分量。上面用激光刻了两个字:山海。

取自《山海经》。周总当时说,我们做的事情,就像是远古的先民绘制《山海经》一样,试图用有限的认知,去描绘和理解一个庞大而未知的世界。他说,这个小小的U盘里,装着我们的“山海”。

“我记得。”我说,“那个U盘,我叫它‘山海’。”

“对!对!就是‘山海’!”周总的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它在哪里?江源,它现在在哪里?”

“在我这里。”

“天穹的人还在会议室等着。他们给了我们一个最后的期限,今天上午十点。如果十点之前,我们拿不出‘Genesis’版本,这次的合作就彻底告吹。”周总的声音几乎是在恳求,“江源,公司……现在需要你。需要那个‘山海’。”

我握着手机,走到窗边。

阳光比刚才更盛了。楼下公园里玩滑板的孩子已经散去,几个老人在树荫下打着太极,动作缓慢而舒展。世界依然在以它自己的节奏,不疾不徐地运行着。

昨晚,他们在一场盛大的、没有我的聚餐里狂欢。
昨晚,他们在一场决定公司命运的危机中焦头烂额。
而我,关掉了手机,睡了一个好觉,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这种对比,带来了一种奇异的、近乎于冷酷的抽离感。

“周总,”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现在过去。不过,在我交出‘山海’之前,我需要和你单独谈谈。”

电话那头,周总毫不犹豫地回答:“好!我等你!你所有的条件,我们都谈!”

挂掉电话,我没有立刻动身。

我走进书房,拉开写字台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面放着一些旧物:几本泛黄的笔记本,一支陪了我很多年的钢笔,还有一个小小的、上了锁的木盒子。

我用一把小钥匙打开木盒。

盒子里面,铺着一层黑色的天鹅绒。天鹅绒之上,静静地躺着那个黑色的、金属外壳的U盘。

“山海”。

我把它拿起来,放在手心。冰凉的金属触感,沉甸甸的。我仿佛能感受到它内部存储的,那无数个0和1所构成的,一个庞大而精密的宇宙。

那是我的心血,也是这家公司最初的灵魂。

我看着它,忽然想起了五年前。

那时候,公司还窝在郊区一个租来的三层小楼里。没有现在窗明几净的落地窗,没有免费的咖啡和零食,甚至连空调都时好时坏。

我和周启明,还有另外两三个初创成员,就在那样的环境里,没日没夜地写代码,调试模型。饿了就泡一碗方便面,困了就在行军床上眯一会儿。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方便面调料、汗水和电子元件过热的混合味道。

周启明那时候还没有发福,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他会半夜三点拍着我的肩膀,指着屏幕上一段流畅运行的代码,兴奋地说:“江源,你看!它活了!我们创造了一个会思考的怪物!”

那时候的他,不像老板,更像一个战友。

“山海”U盘,就是在我通宵三天,终于攻克了系统最核心的算法瓶颈后,他递给我的。他郑重地把它放在我手里,说:“江源,这是我们的根。以后公司不管做多大,飞多高,你都要替我保管好它。别让我们的‘山海’,最后变成了一片寻常的商业荒漠。”

我看着手里的U盘,周启明当年的话,仿佛还回响在耳边。

“别让我们的‘山海’,最后变成了一片寻常的商业荒漠。”

可现在呢?

公司搬进了市中心最贵的写字楼,员工从几个人变成了几百人。周启明成了西装革履的“周总”,身边围满了像林涛那样能言善道、精于包装的项目经理。

而我,和我的“山海”,一起被遗忘在了角落。

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它恐怕会永远躺在这个盒子里,直到里面的数据因为物理损耗而彻底消失。

我轻轻地合上木盒,把它放进我的双肩包里。然后,我换上衣服,走出了家门。

今天,我要带着我的“山海”,去和周启明,和这个我已经有些陌生的公司,好好谈一谈。

谈谈根在哪里,谈谈那片“山海”,究竟还值不值钱。

3

当我乘坐的出租车停在公司楼下时,已经是上午九点。

阳光炙烤着大地,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让这座钢铁森林显得有些不真实。我付了钱,推开车门,一股热浪迎面扑来。

大厅里,行色匆匆的白领们穿梭不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职业性的、略显疲惫的表情。我穿过人群,走向电梯间,感觉自己像一个逆流而行的孤岛。

电梯升到28楼,门一打开,我就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

往常这个时间,办公区应该是一片忙碌而有序的景象。电话声、键盘声、低声交谈声,混合成一曲属于职场的交响乐。

但今天,这里安静得可怕。

几乎所有人都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但没有人真正地在工作。他们有的盯着黑着的电脑屏幕发呆,有的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有落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粘稠的、压抑的紧张感。

我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进了这片死水。

几乎在我踏入办公室的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唰”地一下,聚焦到了我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惊讶,有探寻,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实习生小雅第一个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对着我,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声地叫了一句:“江哥……”

我冲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然后,我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林涛。

他看起来糟糕透了。头发乱糟糟的,昂贵的定制西装皱巴巴地套在身上,领带也歪了。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下的黑眼圈浓重得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曾经那个永远神采奕奕、掌控一切的项目经理,此刻看起来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狼狈不堪。

他看到我,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有怨怼,有尴尬,但更多的是一种……乞求。他快步向我走来,离我还有两三米远就停住了脚步,声音干涩地说:“江源,你……来了。”

我没有理他,目光越过他,投向了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公司最高权力的门——周总的办公室。

我的沉默,让林涛更加局促不安。他搓着手,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那个……昨晚聚餐的事,是我的疏忽,我太忙了,我……”

“现在说这个,有意义吗?”我淡淡地打断他,用的正是他昨晚在群里说过的话。

林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嘴唇翕动了几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周总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周启明站在门口,他的样子比电话里听起来的更加憔悴。他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迈开步子,穿过一道道注视的目光,走向那扇门。在我身后,整个办公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走进办公室,周启明立刻反手关上了门,将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办公室很大,装修得很有格调。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窗,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但此刻,窗帘拉着,只留下一道缝隙,让整个空间显得有些昏暗和压抑。

周启明没有坐回他那张宽大的老板桌后,而是把我引到了一旁的会客区。他亲自给我倒了一杯水,递到我面前。

“江源,坐。”他的姿态放得很低。

我坐了下来,把双肩包放在身边的沙发上,没有去碰那杯水。

“东西……带来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周总,你还记得,你当年把‘山海’交给我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周启明愣住了。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然后是长久的沉默。他似乎在努力地回忆,想从被无数个会议、报表和商业应酬填满的记忆仓库里,找出那段早已蒙尘的往事。

“我……”他张了张嘴,最终有些颓然地摇了摇头,“太久了,我可能……记不清了。”

我的心,彻底凉了下去。

他忘了。他真的忘了。

那个曾经被他视若珍宝的“根”,那个承载着他们最初梦想的“山海”,在他这里,已经变成了一段模糊不清的、需要努力才能记起的遥远回忆。

“你当时说,”我替他说了出来,声音平静得像在复述一段与我无关的历史,“别让我们的‘山山海’,最后变成了一片寻常的商业荒漠。”

周启明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充满了震惊。这句被他遗忘的话,像一把尘封已久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

我看到他的眼眶,慢慢地红了。

“我想起来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在那个小破楼里……我对你说过这话……”

他忽然抬手,用力地搓了一把脸,仿佛想把这些年积攒的疲惫和世故都搓掉。等他再抬起头时,眼神里多了一些我久违了的东西——真诚和痛苦。

“江源,我对不起你。”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也对不起我们当年的‘山海’。”

这句道歉,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坦诚。

“公司越做越大,人越来越多。我每天要见投资人,要应付董事会,要处理各种各样的人事和财务问题。我渐渐地……迷失在了这些数字和报表里。我以为,只要公司能上市,能赚钱,就是成功。我忘了,我们最开始,只是想做一点牛逼的、能改变点什么的东西。”

他指了指门外,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我提拔了林涛这样的人,因为他们会做PPT,会讲故事,能把我们的东西包装得光鲜亮丽,卖个好价钱。而像你这样,只知道埋头做事,不善言辞的人,反而被我……被我们所有人,慢慢地边缘化了。”

“昨晚,天穹那个姓孙的技术官,指着林涛的演示稿,毫不客气地说:‘周总,我投的是一家科技公司,不是一家广告公司。你们的东西,内核是好的,但被裹了太多糖衣。我要看的是内核,不是糖衣。’那一刻,我才像被人打了一巴掌,突然就醒了。”

“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想的都是那个被我遗忘了的‘Genesis’。我发了疯一样地找你,我怕……我怕不光是我忘了,连你也把它给扔了。如果连你都把它扔了,那我们这家公司,就真的只剩下空壳了。”

他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的精神都仿佛被抽空了。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一个在商海里沉浮多年的人,或许会变得世故,会变得功利,但在某个瞬间,被现实狠狠地敲打之后,总会想起自己出发时的那片海。

“周总,”我终于开口,“‘山海’,我带来了。”

我拉开双肩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了那个小小的木盒,放在了我们之间的茶几上。

周启明的目光,瞬间被那个木盒吸引了。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伸过去,轻轻地抚摸着盒盖,就像在触摸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但是,”我加重了语气,“在我把它交给你之前,我有三个条件。”

周启明抬起头,看着我,眼神无比坚定:“你说。”

“第一,”我伸出一根手指,“从今天起,公司要成立一个独立的‘山海实验室’,由我直接负责。这个实验室不背任何KPI,不向任何业务部门汇报,只向你一个人汇报。我们的唯一目标,就是进行最前沿、最基础的技术探索,保证公司永远有最硬的内核。”

周启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可以。我给你最大的权限和最好的资源。”

“第二,”我伸出第二根手指,“我要公司公开承认,‘天玑系统’的创始人和核心架构师是我,江源。我不是要抢功,我只是要一个最基本的尊重。这些年,我像个影子一样活在林涛的光环之下,这种情况,必须结束。”

周启明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他重重地点头:“应该的。这是你应得的。我会立刻让人事部发全员邮件,并在下一次的全员大会上,亲自为你正名。”

“第三,”我看着他,缓缓伸出了第三根手指,“我要求林涛,为他篡改和过度包装核心数据,以及……昨晚遗忘我的事情,向我,向整个项目组,做出公开道歉。”

这个条件,让周启明陷入了沉默。

他皱起了眉头。林涛是他的得力干将,是公司对外的一面旗帜。让他公开道歉,无疑是打他的脸,也会动摇他在公司的威信。这对一个管理者来说,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没有催促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我知道,这个条件,才是真正的考验。前两个条件,关乎公司的未来和我的名誉,他作为一个理智的商人,很容易就能做出判断。但第三个条件,触及的是他作为管理者的权术和人情。

他是在乎公司的“根”,还是在乎一个能为他带来短期利益的“面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空调出风口的微弱声响。

终于,周启明抬起头,眼神里再无犹豫。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但这个字,重若千斤。“我答应你。”

我看着他,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伸出手,推开了那个木盒的盖子。

黑色的天鹅绒上,“山海”U盘静静地躺着,闪烁着幽暗的金属光泽。

我把它拿起来,递给了周启明。

“密码是公司成立的那一天,八位数。”

周启明接过U盘,紧紧地攥在手心,像是攥住了公司的未来。他看着我,郑重地说:“江源,谢谢你。谢谢你……还守着我们的‘山海’。”

我站起身,背上我的双肩包。

“周总,外面的客人,还等着看内核呢。”

4

周启明拿着“山海”,像拿着一枚军令状,立刻就行动了起来。

他先是打了个内线电话,让他的秘书通知林涛到办公室来。然后,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将U盘插了进去。输入那串代表着公司诞生之日的密码后,一个文件夹弹了出来。

文件夹的名字,就叫“Genesis”。

点开它,里面是无数个子文件夹和文档。源代码、数据集、算法逻辑图、测试报告……一切都是最原始、最粗粝,却也最真实的状态。没有华丽的界面,没有经过“优化”的曲线,只有冰冷而诚实的数据,记录着一个人工智能模型从无到有的完整轨迹。

周启明看着屏幕,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近乎贪婪的痴迷。他喃喃道:“就是它……就是这个感觉……”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林涛推门进来,他看了一眼周总电脑上的内容,又看了看我,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周总,您找我?”

周启明没有回头,眼睛依然盯着屏幕。他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平铺直叙的语调说:“林涛,你带着这个U盘,去会议室,向天穹资本的孙先生,完整地、真实地,展示我们‘Genesis’模型的全部细节。”

林涛的身体僵住了。“我……周总,这里面的很多东西,我……我不太熟悉……”

“那就让江源跟你一起去。”周启明终于转过头,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林涛身上,“你负责开场,然后,由江源,我们‘天玑系统’真正的创始人,来向客人解释我们技术的内核。”

“创始人”这三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林涛的心上。他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还有,”周启明继续说,语气愈发冰冷,“演示结束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你都需要在项目组的周会上,就数据美化和工作疏漏问题,向江源和全体组员,做一次正式的、深刻的检讨和道歉。听明白了吗?”

林涛的嘴唇颤抖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启明,又求助似的看向我。

我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眼神里没有同情,也没有幸灾乐祸。

最终,林涛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垂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明白了。”

“去吧。”周启明挥了挥手,“别让客人等急了。”

我和林涛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办公室。

走在通往会议室的走廊上,林涛的脚步踉跄,背影萧索。他几次想开口跟我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

推开会议室的门,一股浓重的烟味和咖啡味扑面而来。

会议室里坐着三个人。主位上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气质儒雅,但眼神却异常锐利。想必,他就是天穹资本的孙先生。他的左右手边,各坐着一个年轻的助理,正在飞快地敲着笔记本电脑。

看到我们进来,孙先生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表情淡然地说:“周总的效率,比我想象中要慢一点。离十点,还有十五分钟。”

林涛的额头上立刻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走上前去:“孙总,抱歉抱歉,让您久等了。我们……”

孙先生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目光却越过他,落在了我身上。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这位是?”

“这位是江源,”林涛硬着头皮介绍道,“是我们公司……我们‘天玑系统’的首席架构师。”

他终究还是没敢用“创始人”这个词,而是用了一个相对模糊的“首席架构师”。

我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我走到会议桌前,将笔记本电脑连接上投影仪,然后把“山海”U盘插了进去。

整个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块小小的U盘上。

我没有打开任何PPT,而是直接点开了那个名为“Genesis”的文件夹。

巨大的投影幕布上,瞬间被密密麻麻的代码和数据文件所填满。那是一种毫无美感可言的、充满了技术性符号的画面。

林涛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拿起激光笔,指向了屏幕上的一个核心算法模块。

“孙总,”我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却异常清晰,“天T玑系统的核心,是基于一个我们内部称之为‘混沌蚁群’的自适应算法。它的灵感,来源于对真实世界里,蚁群在寻找最优路径时,所表现出的那种看似无序、实则高效的集体智能的模拟。”

我的话,让孙先生的眼睛亮了一下。他身体微微前倾,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传统的风控模型,大多是基于规则或者监督学习。它们的优点是逻辑清晰,结果可控。但缺点也很明显,就是面对黑天鹅事件,或者说,面对那些从未在历史数据中出现过的、全新的欺诈模式时,会显得非常脆弱。因为它们的知识边界,被我们投喂给它的数据给框死了。”

“而‘混沌蚁群’算法,我们引入了一个‘扰动因子’。它会以极低的概率,让一部分‘虚拟蚂蚁’,不按照信息素最浓的路径去走,而是随机地去探索一些看似‘错误’的、未知的路径。大部分的探索都是无效的,会增加系统的计算成本。但是,一旦有某只‘蚂蚁’,偶然间发现了一条全新的、能更高效识别风险的路径,它留下的信息素,就会迅速吸引更多的‘蚂蚁’过来,从而形成一个新的、更优的解决方案。”

我一边说,一边调出了一段动态的模拟视频。屏幕上,无数个光点在复杂的网络中穿梭,大部分都沿着几条明亮的“主路”前进,但总有那么几个调皮的光点,会偏离轨道,钻进黑暗的、无人涉足的区域。

“这就像是生物进化中的‘基因突变’。大部分突变是有害的,但极少数的有利突变,才是物种得以进化、适应新环境的关键。我们的‘天玑系统’,就是一个会‘突变’、会自我进化的系统。它或许在99%的时间里,表现得不如那些经过精美包装的模型那么‘平滑’、那么‘好看’,但在那关键的1%的时刻,在真正的风暴来临之时,它能活下来。”

我说完,放下了激光笔,看向孙先生。

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林涛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仿佛是第一天认识我。他那套关于“赋能”、“闭环”、“打通行业壁垒”的华丽辞藻,在我这套朴素而深刻的技术阐述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孙先生沉默了良久。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投影幕布前,仔仔细细地看着那些滚动的代码和数据流。他的手指在空中虚点着,嘴里念念有词。

过了足足五分钟,他才转过身,重新看向我。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和挑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欣赏和兴奋。

“混沌蚁群……扰动因子……基因突变……”他重复着我刚才提到的几个关键词,然后忽然笑了起来,“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江先生,我研究了这么多风控模型,你们是第一个,敢于在系统里,为‘不确定性’和‘混乱’,留出一个神圣席位的团队。”

他走回座位,坐下,然后对身边的助理说:“通知法务,可以开始准备TS(投资条款清单)了。另外,告诉周总,我们天穹资本,希望能在投资协议里追加一个条款。”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们希望,江源先生未来创办的‘山海实验室’,天穹资本可以拥有优先跟投权。”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赢了。

不只是赢下了一笔投资,更是为那些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真正的价值,赢得了一场迟来的正名。

5

演示结束,孙先生一行人被周启明亲自送进了电梯。

当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周启明转过身,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但力道却很足。

“江源,好样的!”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你……你今天,是救了公司一命!”

我抽回手,平静地说:“我只是拿回了我应得的东西。”

周启明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点了点头:“是,你说得对。是我们欠你的。”

他转头看向站在一旁,面如死灰的林涛,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林涛,周一上午的项目组周会,我希望听到你的道歉。要深刻,要诚恳。”

林涛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径直回到了我的工位。

办公区里,之前的压抑气氛已经一扫而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他们看到我,眼神里都充满了敬佩和感激。几个和我关系还不错的同事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着“牛逼”、“深藏不露”之类的话。

实习生小雅,更是端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到我桌上,小声说:“江哥,你今天太帅了!”

我笑了笑,对她说:“谢谢你的咖啡。”

我打开电脑,登录了公司的内部通讯软件。

周启明的秘书效率很高。一封由CEO办公室发出的全员邮件,已经躺在了我的收件箱里。

邮件标题是:《关于成立“山海实验室”及江源先生任命的通知》。

邮件里,详细说明了“山海实验室”的定位和目标,并正式宣布,由我,江源,担任实验室的负责人,并追认我为“天玑系统”的首席创始架构师。

在这封邮件下面,还有另一封。

是林涛发的,收件人是“天玑项目组”全员。

标题是:《关于近期工作的反思与致歉》。

邮件的内容很长,用词也很恳切。他承认了自己在项目管理中存在的急功近利、数据美化的问题,并为“因个人工作疏忽,导致遗漏江源先生参加团队聚餐”一事,向我表示了“最诚挚的歉意”。

我看着那封邮件,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我不需要他的道歉。因为他的道歉,并非出自真心的悔过,而是源于对权力和时局的判断。当我有价值的时候,他可以卑躬屈膝。当我无足轻重的时候,他可以视而不见。

这才是最真实的人性。

我关掉邮件,开始收拾我的东西。

我的工位,其实很简洁。除了电脑,就是几本专业书,一个用了很久的马克杯,还有一盆长得不怎么茂盛的绿萝。

我把书一本本放进纸箱,把杯子擦干净,把绿萝送给了小雅。

做完这一切,我的工位就空了。

我抱着纸箱,站起身。周围的同事都看着我,眼神里有些不解。

小雅问:“江哥,你……你要走了吗?”

我笑了笑:“不,我是去一个新的地方。”

我抱着纸箱,走向了办公区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那里原本是一个堆放杂物的储藏室,很久没有人用过了。

我推开门,一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但窗户很大,阳光可以毫无遮挡地洒进来。从这里看出去,能看到远处的一片小山,和城市边缘模糊的轮廓。

这里,就是我的“山海实验室”的起点。

我把纸箱放在地上,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积满灰尘的窗。

一股新鲜的、带着植物气息的风,涌了进来,吹散了房间里的沉闷。

我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是周启明。

他站在门口,看着这个空荡荡的、甚至有些破败的房间,又看了看我。

“委屈你了。”他说,“先在这里将就一下。我已经让行政去重新规划了,下周一,最好的设备、最好的装修团队,都会到位。”

“不用了。”我说,“这里就很好。”

我指着窗外那片模糊的山峦,“这里,能看到山。”

周启明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沉默了片刻。

“江源,”他忽然问我,“昨晚……你关机之后,在做什么?”

我想了想,如实回答:“睡觉,然后早上起来,给自己做了顿早饭。”

周启明看着我,眼神复杂。他似乎想从我的脸上,看出一些愤怒、委屈、或者哪怕一丝一毫的报复得逞的快意。

但他什么也没看到。

我的脸上,只有平静。

他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里,有释然,有感慨,甚至还有一丝……羡慕。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他说,“还能安稳地睡个好觉,还能有心情,给自己做一顿早饭。”

说完,他没有再打扰我,转身离开了。

我一个人站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阳光洒满我的全身。

我想起了那个被遗忘的聚餐,想起了那99个未接来电,想起了这场由我的“失踪”引发的公司地震。

我没有闹,没有吵,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冲回公司去扮演一个救世主的角色。

我只是回家,关机,睡觉。

我把自己从那个喧嚣的、被利益和关系裹挟的世界里,暂时抽离了出来。也正是因为这份抽离,我才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力量。

我忽然明白,真正的强大,不是你能在多大的舞台上呼风唤雨,不是有多少人需要你、仰仗你。

真正的强大,是当你被全世界遗忘的时候,你依然能安然地,为自己做一顿早餐。

是你永远拥有一个不被打扰的、可以安放自己灵魂的内在空间。

就像我手里的“山海”。它之所以珍贵,不是因为它能换来多少投资,挽救多大的危机。

而是因为它在所有人都追逐着“更高、更快、更强”的时候,它替我,也替这家公司,守住了一份最原始的、关于“真”的底线。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我拿出来看,是小雅发来的微信。

“江哥,我能……申请加入‘山海实验室’吗?”

我看着那行字,笑了。

我回复她:“欢迎。明天我们一起,把这里打扫一下。”

窗外,天高云淡。

我的“山海”,我的新征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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