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世界有时候就像一场误会,几个月前,中美之间的贸易战还像两只拉满弓的猛兽,气势汹汹、互不退让。美国那时把关税推到125%的高点,中国也以稀土管制、大...
2025-10-28 0
微信群里那条@全体成员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周六晚七点,‘老地方’见,不来的不是兄弟姐妹啊!”
后面跟着一个龇牙咧嘴笑的表情。
发信人,张伟。
我们高中的班长。
我盯着那个名字,胃里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有点闷。
毕业十年了。
十年,足够一个城市改头换面,也足够把一个人的棱角磨得干干净净。
我叫林峰,一个程序员。
不是那种年薪百万、出入顶级写字楼的精英,就是在一家不大不小的互联网公司里,敲着代码,修着BUG,和一群同样顶着黑眼圈的同事一起,为产品的下一个版本,耗尽心力。
我的生活,像我写的代码一样,有清晰的逻辑,但缺少惊喜。
两点一线,公司,出租屋。
唯一的色彩,可能就是周末偶尔会去爬爬山,或者在家里侍弄那几盆半死不活的多肉。
同学聚会这种东西,我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尤其是张伟组织的。
记忆里,他永远是那个站在讲台上,意气风发,接受着老师表扬和同学艳羡的少年。
而我,是坐在角落里,成绩中不溜,长相中不溜,沉默寡言,恨不得能把自己变成透明人的那个。
我们像是两条平行线,不,应该说,他是天上的太阳,而我,是地上被他光芒照出的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
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哇!班长出马,必须到!”
“老地方是‘金色年华’KTV吗?好久没去了。”
“张大班长现在可是腾飞集团的项目总监了吧?这次得好好宰你一顿!”
一片的恭维和附和。
我划着聊天记录,每一条都像在加深我胸口那股沉闷。
腾飞集团,我知道,本市最牛的几家公司之一。项目总监,听起来就很有分量。
他还是老样子,众星捧月。
我叹了口气,准备把手机静音,假装没看见。
就在这时,一条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是苏晴。
“林峰,你去吗?”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苏晴。
我们班的班花。
这个称呼很俗气,但放在她身上,却又觉得再贴切不过。
她不是那种明艳张扬的美,是清秀的,干净的,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像春风拂过湖面漾开的涟D。
高中三年,她是唯一会主动跟我说话,问我数学题,甚至在我被体育委员嘲笑跑得慢时,会递给我一瓶水的女生。
她是我的“天鹅肉”。
而我,是那只藏在泥沼里,只敢偷偷仰望的“癞蛤蟆”。
这个比喻,不是我自嘲,是张伟当年亲口“赏”给我的。
高三那年,我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给苏晴写了一封情书。
我没敢奢求什么,只是想在毕业前,告诉她,曾有一个人,这样默默地喜欢过她。
那封信,我不知道怎么到了张伟手里。
他把它当众念了出来。
在那个哄堂大笑的下午,我听见张伟用他那带着轻蔑和讥讽的语调,对着全班说:“你们看林峰,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那天,我没哭。
我只是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色。
我不敢看苏晴的表情。
从那天起,直到毕业,我没再和她说过一句话。
现在,她问我,你去吗?
我的手指悬在屏幕上,迟迟没有落下。
去,还是不去?
去,意味着要再次面对张伟,面对那个让我羞辱不堪的过去。
不去,又像是一种怯懦的逃避。
仿佛十年过去了,我还是那个连头都不敢抬的少年。
手机震了一下。
苏晴又发来一条:“大家都挺想你的,一起去吧,人多热闹。”
“想我?”
我自嘲地笑了笑。
除了她,谁会想我这个小透明。
但“一起去吧”这四个字,像有魔力一样,在我心里生了根。
我犹豫了很久,打下了一个字。
“好。”
发出去的瞬间,我有些后悔,又有些莫名的期待。
或许,是时候了。
去看看,当年的那些人,那些事。
也去看看,现在的我,是不是还那么不堪一击。
周六,我特意提前下了班。
对着衣柜,我犯了难。
里面清一色的格子衬衫,T恤,牛仔裤。
唯一一件像样点的,是去年公司年会发的,带着LOGO的Polo衫。
我把它拿出来,又放了回去。
算了,就这样吧。
我不是去参加商务会议,也不是去相亲。
我就是我,一个普通的程序员。
穿得再光鲜,也变不成张伟。
我打车去了“金色年华”。
站在KTV金碧辉煌的大门口,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晃得我有些眼晕。
门口的迎宾小姐姐笑得职业而甜美:“先生您好,请问有预定吗?”
“我找人,高三(2)班的同学聚会。”
“哦,张总订的‘帝王厅’是吧?在三楼最里面,我带您过去。”
张总。
她叫他张总。
我跟在后面,闻着空气中混杂的香水和酒气,感觉自己像个误入藕花深处的武陵人,只不过,这里没有桃花源,只有一片纸醉金迷。
“帝王厅”的门是虚掩着的。
里面人声鼎沸,音乐声、划拳声、大笑声,交织成一首喧闹的交响曲。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所有声音,在这一刻,仿佛都静止了一瞬。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朝我看来。
有好奇,有审视,有漠然,也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惊讶。
“哟,这不是林峰吗?”
一个略显发福的男人站了起来,他是当年的体育委员,王浩。
“还真是啊!稀客,稀客!”
“林峰,这么多年没见,都认不出来了。”
短暂的安静后,包厢里又恢复了热闹,只是话题的中心,暂时变成了我。
我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不知道是进是退。
“愣着干嘛,进来坐啊。”
张伟的声音。
他坐在沙发的正中央,左拥右抱,不,是左边和右边都坐着热情敬酒的同学。
他穿着一件质感很好的深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就像在看一件许久未见的旧物品。
“来,林峰,坐我这儿。”
张伟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他旁边的同学立刻识趣地挪开了。
我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坐下的瞬间,感觉自己像被放在了聚光灯下,浑身不自在。
“林(ti)峰(feng)啊,现在在哪儿高就啊?”张伟给我倒了杯酒,啤酒,泡沫涌得很高。
他故意把“峰”字念成了第四声,带了点轻佻的口音。
我知道,这是他故意的。
高中时,他总这么叫我,带着一股戏谑的味道。
“就一普通公司,写代码的。”我淡淡地说。
“哦,程序员啊。”张伟拉长了音调,“辛苦活儿啊。996?0_0_7?”
他身边的几个人跟着笑了起来。
“是挺辛苦的。”我没接他的茬。
“一年挣多少啊?够在咱们这儿买房吗?”王浩凑过来问,满嘴的酒气。
这个问题很直接,也很无礼。
我皱了皱眉:“还行,租房住。”
“租房啊……”王浩的眼神里立刻多了几分同情,或者说是优越感,“也对,现在房价这么贵。不像我们班长,去年就在市中心的‘天悦府’全款拿了一套大平层,两百多平呢!”
“嗨,瞎说什么呢,”张伟嘴上谦虚着,脸上的得意却藏不住,“贷款的,贷款的,也是个房奴。”
“班长你这就没意思了,谁不知道你开的那辆宝马5系都够我们奋斗好几年的了。”
“就是就是,腾飞集团的项目总监,年薪没个七位数说不过去吧?”
吹捧声此起彼伏。
张伟很享受这种感觉,他端起酒杯,一一回应,游刃有余。
我默默地坐在角落,喝着杯子里的啤酒。
泡沫很多,酒很涩。
我用眼角的余光,在人群中寻找。
终于,在点歌台那边,我看到了苏晴。
她正和几个女同学一起,低头看着歌单,侧脸的轮廓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她好像瘦了点,但还是那么好看。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起头,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
她对我笑了笑,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我感觉包厢里的喧嚣都消失了。
只剩下她那个浅浅的笑。
我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看什么呢?”
张伟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把我从幻想中浇醒。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苏晴。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怎么,林峰,十年了,还对我们苏大班花贼心不死啊?”
他的声音不大,但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听到。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我捏紧了手里的酒杯,玻璃杯壁冰得我指尖发凉。
“班长,别瞎说。”我沉声说。
“我瞎说?”张伟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高三那封情书,不是你写的?‘你是天上的月亮,我是地上的走卒’,写得挺酸的啊,我可还记得呢。”
他又把那段历史,血淋淋地翻了出来。
周围响起一阵压抑的、不怀好意的笑声。
我的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我看到点歌台那边的苏晴,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脸色有些尴尬和不快。
“张伟,都过去多久的事了,还提它干嘛。”一个女同学出来打圆场。
“哎,我这不是跟大家开个玩笑,活跃活跃气氛嘛。”张伟摆了摆手,目光却依然锁定在我身上,充满了挑衅。
“再说了,我这是在提醒某些人,要有自知之明。”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几乎是说给半个包厢的人听的。
“癞蛤蟆,就该有癞蛤蟆的觉悟,别总想着天鹅肉。你说对吧,林峰?”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捅在我十年未曾愈合的伤口上。
整个包厢,突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我,等着看我的反应。
是暴怒?是羞愤?还是像十年前一样,狼狈地逃走?
我能感觉到血液在往头上涌。
拳头在身侧,攥得骨节发白。
我深吸了一口气。
又一口。
我努力让那股即将爆发的怒火,平息下去。
跟这种人动怒,不值得。
他就是想看我失态,想在我身上找回他那点可怜的、建立在践踏别人尊严之上的优越感。
我不能让他得逞。
我抬起头,迎上张伟戏谑的目光。
然后,我笑了。
不是苦笑,不是强颜欢笑,而是一个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轻松的笑。
“班长,你说得对。”
我的反应,让张伟愣了一下。
他可能预设了我所有的反应,唯独没有这一种。
“癞蛤蟆确实不该想天鹅肉。”我继续说,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就像有些人,也不该总想着自己够不着的东西。”
我的话,让众人一头雾水。
张伟的眉头皱了起来:“林峰,你什么意思?”
我端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晃了晃里面的啤酒,看着那些泡沫一个个升起,又一个个破灭。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慢悠悠地,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对了,班长。”
我抬眼看他,笑容不变。
“你昨天的面试,没通过。”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
轰!
张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那副志得意满、掌控一切的表情,寸寸碎裂,变成了震惊、错愕,和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慌。
“你……你说什么?”他声音干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说,”我一字一顿,清晰地重复了一遍,“你昨天,去‘启明科技’的最后一轮VP面试,没通过。”
启明科技。
这四个字一出口,包厢里几个懂行的人,脸色都变了。
启明科技是业内的神话,真正的头部企业,比张伟现在所在的腾飞集团,还要高上一个档次。
副总裁(VP)的面试,更是金字塔尖的角逐。
张伟去面试这个职位,说明他有极大的野心。
而我,却当众戳破了他失败的结果。
“你……你胡说八道!”
张伟猛地站了起来,指着我,因为激动,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他的反应,已经证实了我说的是事实。
如果我是在胡说,他只会付之一笑,当我是疯狗乱咬。
只有被我说中了,他才会如此失态。
“我是不是胡说,班长你心里最清楚。”我依旧坐着,仰头看着他。
这一刻,我们的位置,好像颠倒了过来。
他站着,却像被扒光了衣服,暴露在众人面前。
我坐着,却前所未有的挺直了腰杆。
“你怎么会知道的?!”他厉声质问,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怨毒,“你调查我?!”
“调查你?”我笑了,笑得有些无奈,“班长,你太看得起我了,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我没那么闲。”
我站起身,理了理身上那件普通的T恤。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
我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我的下文。
“因为启明科技最后一轮的面试评估系统,是我负责的。”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如果说刚才我那句话是炸弹,那这一句,就是核爆。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
程序员?
写代码的?
负责启明科技的面试评估系统?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产生了极其荒诞又极具冲击力的效果。
“不可能!”张伟第一个尖叫起来,“绝对不可能!启明科技的系统,怎么可能让你这种人……”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在我这种“不入流”公司的人,怎么可能接触到那种级别的项目。
“没什么不可能的。”我平静地看着他,“我们公司,就是启明科技的技术服务商之一。我负责的,正好是他们HR部门人才筛选和评估算法的维护和迭代。”
“所以,昨天你们所有终面候选人的数据和最终的评估结果,都会经过我搭建的后台。”
我看着张伟惨白的脸,继续说:
“我本来没注意,只是昨天下午系统报了个警,有个候选人的数据字段出现了异常。我进去排查BUG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你的名字。”
“张伟,腾飞集团项目总监,应聘启明科技市场部VP。”
“你的简历很漂亮,真的。”
“只可惜,在最后一轮的压力面里,你的几项核心能力指标,比如‘战略前瞻性’和‘团队协作性’,评分都没有达到S级。”
“最终的系统综合评定是:不予通过。”
我的声音很平淡,像在陈述一个BUG报告。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张伟的心上。
他引以为傲的履历,他志在必得的职位,被我用最冰冷、最客观、最不带感情的方式,当众宣判了死刑。
这比直接打他一耳光,要狠得多。
这是否定了他的能力,他的价值,他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骄傲。
张伟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那张因为酒精和得意而泛红的脸,此刻已经白得像纸。
汗水,从他的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刚才还围在他身边,一口一个“班长”、“张总”的人,此刻都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一些,眼神复杂。
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震惊和尴尬。
一场精心组织的、用以炫耀自己成功的同学聚会,变成了一场大型的社死现场。
而导演这一切的,是他们眼中最不起眼的那个小透明。
“我……我……”张伟你了半天,最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坐倒在沙发上。
包厢里的气氛,尴尬到了冰点。
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再也没有人划拳,没有人说笑。
“那个……时间不早了,我家里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终于,有人站起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对对对,我老婆还等我回家呢。班长,各位,我先撤了。”
“我也走了。”
一个,两个,三个……
人们像是逃离瘟疫现场一样,纷纷找着借口离开。
没人再去看张伟。
也没人敢多看我一眼。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帝王厅”,转眼间,就变得冷冷清清。
我站在原地,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心里没有丝毫复仇的快感。
只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这样。
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参加一次聚会,见一见我想见的人,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是张伟,是他自己,把事情推到了这一步。
“林峰。”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是苏晴。
她没有走。
她和另外几个女同学还站在那里,表情有些复杂地看着我。
“你……”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先走了。”我对她笑了笑,笑容里可能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苦涩。
说完,我转身,拉开了包厢的门。
我不想再待下去了。
这个地方,让我窒息。
走廊里的空气,比包厢里清新多了。
我大步向前走,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林峰,等一下!”
苏晴追了出来。
她的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我在电梯口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跑到我面前,气息有些不稳,白皙的脸颊泛着一丝红晕。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她问。
“嗯。”我点头。
“你真的……负责那个系统?”
“嗯。”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种我读不懂的光芒。
“你好厉害。”她由衷地说。
厉害?
我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词。
还是从她口中。
我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没什么,就一写代码的。”
“不是的。”她摇摇头,很认真地说,“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心里一动。
不一样了。
是啊,十年了,如果还跟以前一样,那这十年,不是白活了。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
门开了。
“我送你吧?”她说,“我开车来的。”
我有些受宠若惊:“不……不用了,我打车很方便。”
“就当是,替张伟跟你道歉。”她垂下眼帘,“今天的事,他太过分了。”
我看着她,心里那点因为张伟而起的郁结,好像瞬间消散了不少。
“不关你的事。”我说。
“走吧。”她没再多说,拉着我的手臂,走进了电梯。
她的手很凉。
但她的掌心,却很温暖。
我被她半推半就地带到了地下停车场。
她开的是一辆白色的MINI,小巧精致,很符合她的气质。
车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像是某种植物的味道。
“你住在哪里?”她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
我报了地址。
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场,汇入了城市的车流。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电台里传来舒缓的音乐。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感觉一切都有点不真实。
十年前,我绝不敢想象,有一天,我会坐在苏晴的车里,由她送我回家。
“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我没话找话,试图打破这沉默。
“我在一家花店工作。”她说。
“花店?”我有些意外。
“嗯,是我自己开的。”她笑了笑,“不大,就在美院附近。”
“挺好的。”我说。
自己开店,做自己喜欢的事,这比在写字楼里996,要幸福多了。
“你呢?”她问,“当程序员,是不是很辛苦?”
“还行,习惯了。”我说,“就是头发掉得有点多。”
她被我的话逗笑了。
“噗嗤”一声,像一朵花,在安静的夜里,悄然绽放。
“你还挺幽默的。”她说。
我愣了愣。
幽默?
这个词,从来没跟我沾过边。
“对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张伟……他没事吧?”
“不知道。”我摇摇头,“可能,自尊心受了点打击吧。”
“他活该。”苏晴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冷意,“他从高中时就那样,自大,狂妄,总喜欢欺负人。”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我一直以为,你们关系很好。”我说。
毕竟,一个是班长,一个是班花,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这是当年,我们所有人心里的想法。
“好?”她自嘲地笑了笑,“那是你们以为的。”
“他追过我,从高二开始,一直到大学毕业。但我从来没答应过。”
“为什么?”我下意识地问。
“因为我不喜欢他那种人。”她把车停在路边,转头看着我,“我不喜欢一个人,仅仅因为他看起来很优秀。我更看重他的品格。”
“就像今天,他那样羞辱你,我觉得很恶心。”
她的眼神很清澈,也很真诚。
我看着她的眼睛,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当年那封情书的事……”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歉意,“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当众念出来。”
“不怪你。”我摇摇头,“是我自己没藏好。”
其实,我是故意没藏好的。
我把它夹在了要还给苏晴的数学练习册里。
我以为,只有她会看到。
我没想到,练习册会先被张伟抢走。
“其实,那封信,我后来找他要回来,偷偷看了。”她说。
我的心,猛地一跳。
“你……看了?”
“嗯。”她点头,脸上微微泛红,“字写得挺丑的,但……写得挺真诚的。”
我的脸,也开始发烫。
感觉比刚才在KTV里,烧得还要厉害。
“都……都是瞎写的。”我结结巴巴地说。
“那个……‘天上的月亮,地上的走卒’,是你自己想的吗?”她问,眼睛亮晶晶的。
“……嗯。”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现在想想,真是中二又羞耻。
她却笑了。
“我觉得,写得挺好的。”
车子已经开到了我家小区门口。
“我到了。”我说,像是一种解脱。
“好。”她停下车。
我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林峰。”她又叫住了我。
“嗯?”
“我们……能加个微信吗?”她拿出手机,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我愣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
“可……可以。”我几乎是梦游般地,掏出手机,打开了我的二维码。
“嘀”的一声。
“好了。”她说,“我叫苏晴,头像是一盆向日葵。”
“我……我叫林峰,头像是默认的。”
说完,我逃也似的下了车。
“路上小心。”她在我身后说。
我没敢回头,只是胡乱地摆了摆手,快步走进了小区。
一直走到楼下,我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像一台失控的鼓风机。
我靠在冰凉的墙上,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一个新的好友申请。
“我是苏晴。”
我点了“通过”。
她的头像,果然是一盆开得正艳的向日葵,在阳光下,金灿灿的。
朋友圈背景,是她的花店,门口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
很美。
我点开她的朋友圈,最新的-条,是今天下午发的。
“期待晚上的老友重逢。”
配图是一张自拍,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站在一丛蔷薇花前,笑靥如花。
我的心,又是一阵悸动。
那一晚,我失眠了。
脑子里,一会儿是张伟那张由红转白的脸,一会儿是苏晴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十年。
像一场漫长的梦。
同学聚会,像一个开关,把我和那个尘封的过去,重新连接了起来。
但这一次,我好像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角落里的少年了。
第二天是周日,我难得地睡到了自然醒。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地板上。
我拿起手机,看到了几条未读消息。
有几条是高中同学群里的,还在零零散散地讨论着昨晚的事。
“张伟是不是真没面上啊?后来怎么走的都不知道。”
“谁知道呢,林峰也太狠了,当着那么多人……”
“狠什么啊,是张伟自己嘴贱,活该!”
“不过林峰现在这么牛了吗?启明科技啊……”
我没再往下看。
另一条消息,是苏晴发的。
时间是早上八点。
“早安。”
后面跟着一个太阳的表情。
我的心,没来由地一暖。
我回了一句:“早。”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昨天谢谢你送我回来。”
她很快就回复了:“不客气。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没……没什么安排,准备在家宅一天。”
“要不要出来走走?我今天要去花卉市场进货,你可以来帮我参考一下,顺便搬搬东西。”
她这算是……在约我吗?
我看着这条消息,心脏又开始不规律地跳动。
“我……我力气不大的。”我回。
“没关系,主要是有个说话的伴儿。”她发来一个笑脸。
我还能怎么拒绝。
“好,几点?在哪里?”
约好了时间和地点,我从床上一跃而起。
冲了个澡,刮了胡子,然后又一次,对着衣柜犯了难。
最后,我还是选了一件干净的白T恤和一条休闲裤。
至少,看起来清爽一点。
花卉市场在城市的另一头,很远。
我倒了两趟地铁,才到。
市场里人头攒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花草的混合气息。
我一眼就看到了苏晴。
她穿着一条牛仔背带裤,戴着一顶草帽,正在跟一个摊主讨价还价。
阳光下的她,充满了活力,像一株迎着太阳生长的植物。
“苏晴。”我叫她。
她回过头,看到我,眼睛一亮。
“你来啦。”
“嗯。”
“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批洋牡丹怎么样。”她拉着我,指着摊位上一簇簇含苞待放的花。
我对花一窍不通。
只能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嗯……挺好看的。”
“是吧?”她得意地笑了,“老板,这些我都要了。”
那一整个上午,我就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苏晴后面。
她熟练地跟各个摊主打交道,挑选着各种我见-过或者没见过的花。
玫瑰,百合,郁金香,桔梗,还有很多我叫不上名字的。
她对每一种花的习性,花语,都了如指掌。
看着她谈论鲜花时,眼睛里闪烁的光芒,我有些着迷。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热爱。
原来,一个人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是会发光的。
中午,我们在市场旁边的小饭馆里,简单吃了顿饭。
“累不累?”她问我,递给我一瓶冰水。
“不累。”我摇摇头。
虽然确实帮她搬了不少东西,胳膊有点酸,但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充实和愉快。
“今天多亏你了。”她说,“不然我一个人,还真搞不定。”
“没什么。”
“为了表示感谢,下午请你喝咖啡。”
“好啊。”我没有拒绝。
她的花店,比照片上看起来更温馨。
小小的店面,被各种鲜花和绿植装点得满满当-当。
一走进去,就能闻到沁人心脾的芬芳。
店里没有别的员工,只有她一个人。
她熟练地把新进的花材分类,修剪,然后插进水桶里。
我就坐在旁边的小桌子上,看着她忙碌。
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落在她的发梢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岁月静好,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她给我冲了一杯手冲咖啡。
咖啡豆是她自己烘的,味道很香醇。
“你好像,不是很喜欢说话。”她坐在我对面,托着下巴看我。
“嗯,习惯了。”我说,“平时工作,基本就是对着电脑。”
“那不是很无聊?”
“还好,有时候,解决一个复杂的BUG,会很有成就感。”
“就像……昨天那样?”她狡黠地一笑。
我愣了一下,也笑了。
“差不多吧。”
那一下午,我们聊了很多。
聊她的花店,聊我的工作,聊最近看的电影,聊学生时代的趣事。
我发现,我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不善言辞。
在她面前,我好像很自然地,就能打开话匣子。
我们避开了所有跟张伟有关的话题。
仿佛那个人,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傍晚,我准备告辞。
“我送你。”她说。
“不用了,今天太麻烦你了。”我连忙摆手。
“不麻烦。”她坚持,“正好我也要关店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比昨晚要轻松得多。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快到小区门口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起来。
“喂,你好。”
“林峰,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嘶哑、阴沉的声音。
张伟。
我的心,咯噔一下。
“有事吗?”我的语气冷了下来。
“你给我等着。”他几乎是咬着牙说,“今天这笔账,我记下了。你别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完了。”
“我等着。”我没等他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谁啊?”苏晴察觉到了我的脸色不对。
“没什么,一个骚扰电话。”我不想让她担心。
她看了我一眼,没再多问。
回到家,我把张伟的号码拉黑了。
但我知道,事情确实没那么容易完。
以张伟的性格,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跳出来,给我致命一击。
我必须,做好准备。
周一,我照常上班。
公司里一切如常。
同事们还在为新版本上线前的各种问题,焦头烂额。
没人知道,我刚刚经历了一个怎样惊心动魄的周末。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收到了苏晴的微信。
一张照片。
是一束包好的花。
白色的桔梗,搭配着几支淡紫色的勿忘我,清新淡雅。
“好看吗?我刚包好的,叫‘宁静的夏夜’。”
“好看。”我回。
“送给你。”
“啊?”
“放你办公桌上,心情会好一点。程序员不能总对着电脑,也要看看绿色。”
“……谢谢。”
“下班了我给你送过去?还是你过来拿?”
“我过去拿吧,正好也想走走。”
下班后,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坐地铁去了苏晴的花店。
她把那束花递给我。
“给。”
我接过来,花束很精致,带着淡淡的香气。
“多少钱?我转给你。”
“送你的,不要钱。”她白了我一眼。
“那怎么行。”
“就当是你帮我搬东西的报酬。”她不由分说,把我推出了店门,“快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我捧着那束花,站在街边,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
回到家,我找了个干净的玻璃瓶,把花插了起来,放在了电脑旁边。
看着那束花,工作的疲惫,对张伟的担忧,好像都减轻了不少。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张伟没有再联系我,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和苏晴的联系,却越来越频繁。
我们每天都会在微信上聊天,从早安到晚安。
她会给我发她新包的花束,我会给她讲我遇到的有趣BUG。
周末,我会去她的店里帮忙。
有时候,她也会带着她做的三明治和咖啡,来我的公司楼下,等我下班。
公司的同事看到了,都起哄。
“林峰,可以啊,什么时候交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我每次都红着脸解释:“普通朋友。”
但心里,却希望这种“普通朋友”的关系,能再进一步。
我能感觉到,苏晴对我也不是没有好感。
但我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窗户纸,谁也没有主动去捅破。
我不敢。
我怕,我还是那只“癞蛤蟆”。
虽然,我现在好像不那么“癞”了,但苏晴在我心里,依然是那轮皎洁的月亮。
我怕我的唐突,会吓跑她。
就这样,我们维持着一种“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暧-昧关系。
直到,张伟的反击,悄然而至。
那是一个周五的下午。
我正在处理一个线上紧急故障,我的直属上司,技术总监王总,突然把我叫进了他的办公室。
王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技术出身,平时不苟言笑,很严肃。
一进办公室,我就感觉到气氛不对。
王总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林峰,你过来。”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王总,您找我?”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扔在我面前。
“你自己看。”
我拿起文件,是一份打印出来的邮件。
发件人,是启明科技的法务部。
邮件的内容,是一封措辞严厉的投诉函。
投诉的对象,是我。
投诉的理由是:我,作为启明科技的技术服务商员工,利用职务之便,窃取并泄露了启明科技的商业机密——其高管招聘的面试结果。
邮件里,还附上了一份“证据”。
是一段录音。
录音的背景很嘈杂,像是在KTV。
我听到了我自己的声音。
“你昨天的面试,没通过。”
“因为启明科技最后一轮的面试评估系统,是我负责的。”
“你的几项核心能力指标……评分都没有达到S级……”
是同学聚会那天,我对张伟说的话。
被人录下来了。
而且,还添油加醋地,交到了启明科技那里。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完了。
这是我唯一的念头。
“林峰,这是怎么回事?”王总的声音,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你给我解释解释。”
“我……”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该怎么解释?
说这是同学聚-会上的私人恩怨?
说我是在被对方羞辱之后,才说出的这番话?
在冷冰冰的商业规则面前,这些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事实就是,我确实利用了职务之便,获取了不该我获取的信息。
并且,我把它说了出去。
无论我的初衷是什么,我都违反了公司的保密协议,也违反了我们和启明科技签订的合同。
“启明科技那边,非常愤怒。”王总继续说,“他们要求我们,必须严肃处理这件事,给他们一个交代。”
“他们的法务总监,甚至暗示,如果不处理好,他们将终止和我们的所有合作,并保留追究我们法律责任的权利。”
王总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砸在我的胸口。
启明科技,是我们公司最大的客户。
我们公司一半以上的业务,都依赖于他们。
如果真的终止合作,那对我们公司来说,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是我。
“王总,我……”我想解释,想辩白。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王总打断了我,“林峰,我对你很失望。”
“你在公司干了五年,从一个实习生,做到现在核心项目的负责人,你的能力,我看在眼里。”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踏实、稳重的人。没想到,你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痛心和愤怒。
我低下头,无言以对。
是啊,我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是我太冲动了。
我只想着在张伟面前,扳回一城,却忘了我所处的位置,忘了我肩上的责任。
“公司需要给启明科技一个交代。”王总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却更显残酷。
“经过管理层讨论,决定……”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宣判我的最终命运。
“……将你开除。”
开除。
这两个字,像晴天霹雳,在我耳边炸响。
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王总。
“王总……”
“这是公司的决定。”他别过头,不去看我的眼睛,“你收拾一下东西,去人事部办手续吧。”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了窗边,留给我一个冷硬的背影。
我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王总的办公室。
外面的同事,似乎已经听到了风声,都用一种同情又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没有人上来跟我说话。
职场就是这么现实。
我回到自己的工位。
电脑屏幕上,还显示着我刚才正在处理的代码。
旁边,玻璃瓶里,苏晴送我的那束花,开得正艳。
一切都好像没变。
但一切,又都变了。
我被开除了。
因为张伟。
他用一种我没想到的,最阴险,最致命的方式,给了我一击。
他没有直接找我麻烦,而是从我的工作下手。
他知道,工作,是我的命根子。
他要毁了我。
毁掉我这十年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
我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那束花。
心里,不是愤怒,也不是不甘。
而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终究,还是斗不过他。
他是腾飞集团的项目总监,人脉广,手腕硬。
而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程序员。
他想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苏晴发来的微信。
“晚上一起吃饭?”
我看着这条消息,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我该怎么回复她?
告诉她,我失业了?
告诉她,我被我引以为傲的工作,给开除了?
我成了个无业游民。
我又变回了那只,一无所有的“癞蛤蟆”。
我还有什么资格,站在她身边?
我没有回复。
我关掉了手机,开始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键盘,鼠标,几本专业书,一个印着公司LOGO的马克杯。
还有,那束花。
我抱着一个小小的纸箱,在同事们躲闪的目光中,走出了我奋斗了五年的办公室。
走到公司楼下,回头望去。
灯火通明的写字楼,像一个巨大的、冷漠的蜂巢。
我曾经,是这里面一只勤勤恳恳的工蜂。
现在,我被驱逐了。
晚风吹来,有些凉。
我抱着纸箱,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回家吗?
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出租屋,独自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我做不到。
我走到一个街心公园,找了个长椅坐下。
把纸箱放在脚边。
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压抑的流泪。
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衣襟上,冰凉一片。
为了一个早已不重要的人,一场意气之争,我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
值得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人生,好像又一次,跌入了谷底。
不知坐了多久,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无数次。
我没有理会。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林峰。”
是苏晴。
她找到了我。
她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狼狈的样子,眼睛里写满了心疼。
“我给你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也不接,我很担心你。”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问,声音沙哑。
“我猜的。”她说,“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好像喜欢来公园。”
我愣住了。
她……竟然这么了解我。
“出什么事了?”她在我身边坐下,轻声问。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那份开除通知,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她。
她接过去,借着路灯昏黄的光,看完了。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因为……同学聚会那件事?”
我点头。
“是张伟干的?”
我再次点头。
“王八蛋!”
她低低地骂了一句。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说脏话。
然后,她把那张纸,狠狠地揉成一团。
她没有安慰我,没有说“没关系,工作可以再找”之类的废话。
她只是伸出手,握住了我放在膝盖上,冰冷的手。
“走,我们去吃饭。”她说。
“我不想吃。”
“不行,必须吃。”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天塌下来,也要先填饱肚子。”
她拉着我,从长椅上站起来。
她把我带到了一家很小的面馆。
点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吃吧。”她把筷子递给我。
我看着碗里升腾起的热气,和她关切的眼神,那股堵在胸口的冰冷和绝望,好像被融化了一点点。
我拿起筷子,默默地吃了起来。
面很好吃。
汤很暖。
吃着吃着,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一滴,一滴,落进面汤里。
“哭吧。”她说,“哭出来,会好受一点。”
我再也忍不住,把头埋进臂弯里,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这些天的委屈,不甘,压抑,绝望,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她没有劝我,只是静静地坐在我对面,时不时地,给我递上一张纸巾。
等我哭够了,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好点了吗?”她问。
我点点头,声音还是很哑:“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傻瓜。”她揉了揉我的头发,“在我面前,你不用装坚强。”
那一刻,我看着她温柔的眼睛,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我想抱住她。
但我没有。
我不能。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工作没了,可以再找。”她说,语气很坚定,“我相信你的能力,你这么厉害,肯定很快就能找到更好的。”
“可是……”
“没有可是。”她打断我,“这件事,不完全是你的错。张伟太卑鄙了,你只是……太冲动了。”
“但是,林峰,你听我说。”
她身体前倾,很认真地看着我。
“逃避和自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怎么把这个局面,扳回来。”
“扳回来?”我苦笑,“怎么扳?启明科技已经下了定论,我们公司也把我开除了。我在这个行业的名声,可能都毁了。”
“泄露商业机密”,这顶帽子,太重了。
没有哪家公司,敢要一个有这样“前科”的员工。
“不一定。”苏晴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什么转机?”
“你先别问。”她说,“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睡一觉,明天打起精神来。”
“你相信我吗?”她问。
我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信任和鼓励。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我信。”
“那就好。”她笑了,“走,我送你回家。”
她把我送回小区楼下。
临走前,她把那个被她揉成一团的开除通知,从包里拿出来,塞回我手里。
“别扔了。”她说,“留着,当个纪念。”
“纪念?”
“纪念你,为了保护心里的那束光,勇敢了一次。”
说完,她对我挥了挥手,开车走了。
我站在原地,捏着那张皱巴巴的纸,心里五味杂陈。
保护心里的那束光?
我的光,不就是她吗?
那一晚,我睡得意外的安稳。
第二天,我没有像苏晴说的那样“打起精神来”,而是颓废地在家里躺了一天。
我不知道该干什么。
更新简历?投递?
我连打开招聘网站的勇气都没有。
我一遍又一遍地复盘整件事。
如果我没有去同学聚会……
如果我忍住了张伟的羞辱……
如果我没有说出那番话……
可是,没有如果。
下午的时候,苏-晴给我打了个电话。
“你现在,立刻,马上,换身衣服,来我的店里。”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干嘛?”
“别问,来了你就知道了。”
我拗不过她,只好爬起来,随便套了件衣服,出了门。
到了花店,我发现店里除了苏晴,还有一个人。
一个陌生的女人。
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气质优雅,眼神锐利。
“给你介绍一下。”苏晴拉着我,“这位是秦律师,我的朋友。”
“秦律师,他就是林峰。”
秦律师站起身,对我伸出手:“你好,林峰。我听苏晴说起你的事了。”
我跟她握了握手,一头雾水。
“苏晴找你来,是……”
“是想帮你。”秦律师开门见山,“我想,你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专业的法律意见。”
法律意见?
“我不觉得,这件事还有什么法律上可以操作的空间。”我苦笑。
“不,有的。”秦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首先,我们要明确一点。你被开除,直接原因是你泄露了客户的商业机密。这一点,从事实上看,对你很不利。”
我点头。
“但是,”她话锋一转,“这里面,有几个关键点,可以作为突破口。”
“第一,你获取信息的行为,是否属于‘窃取’?你是系统负责人,在排查故障时看到相关数据,这属于你的工作范畴。虽然你不应该对外透露,但这和你主动、恶意地去盗取信息,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第二,你泄露信息的场合和对象。这是一个私人的同学聚会,而非公开的商业场合。你泄D的对象,是信息本身的当事人。这和你向竞争对手泄露机密,造成的后果和影响,也是天差地别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件事的起因,是对方对你进行了长达十年的,持续性的言语霸凌和当众的人格羞辱。你在极度愤怒和被激怒的情况下,才做出了反击行为。从法律上讲,这可以被视为一种‘激情行为’,或者说,具有一定的‘正当防卫’性质。虽然不能完全免责,但可以极大地减轻你的责任。”
秦律师的分析,条理清晰,逻辑缜密。
她说的每一个点,都像一束光,照进了我灰暗的思绪里。
“那……我该怎么做?”我问。
“两件事。”秦律师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申请劳动仲裁。你的公司,在没有进行详细调查,没有给你申辩机会的情况下,直接将你开除,属于违法解雇。我们要索要赔偿金。”
“这只是第一步,目的是给你的前公司施加压力,让他们重新审视这件事。”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我们要反击。”
“反击?”
“对,反击张伟。”秦律师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将你们私人聚会上的录音,恶意剪辑后,发送给你的客户和公司,意图毁掉你的职业生涯。这个行为,已经涉嫌侵犯你的隐私权、名誉权,并可能构成诽谤。”
“我们要起诉他。”
起诉张伟?
我从来没想过。
“可是……我没有证据。”我说,“我怎么证明,那段录音是他发的?”
“这就是我要你做的第三件事。”秦律师说。
“你需要,找到证据。”
“怎么找?”
“同学聚会那天,在场的人,都是人证。张伟是怎么羞辱你的,大家有目共睹。我们需要有人,愿意站出来,为你作证。”
“另外,那段录音,肯定不是张伟自己发的。他很聪明,会找一个中间人。我们需要想办法,找到这个中间人,或者,找到他指使别人的证据。”
我沉默了。
让那些同学为我作证?
他们会吗?
他们会为了我这个小透明,去得罪张伟那个“成功人士”吗?
我一点把握都没有。
“我知道这很难。”苏晴开口了,她的声音很温柔,但很有力量,“但林峰,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会帮你。”
她看着我,眼神无比坚定。
“秦律师这边,会准备好所有的法律文件。我这边,会去联系同学。你呢,你需要做你最擅长的事。”
“我最擅擅长的事?”
“对。”她点头,“你是最顶尖的程序员。我相信,在网络世界里,没有什么是你找不到的痕
迹。”
我看着她,又看了看秦律师。
心里那团熄灭的火,好像又重新燃起了一点火星。
或许,我真的可以,再搏一次。
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尊严。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苏晴的信任。
“好。”我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干。”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三个人,形成了一个临时的“战斗小组”。
秦律师负责法律层面,起草了劳动仲裁申请书和给张伟的律师函。
苏晴负责联系同学。
她一个个地打电话,发微信。
过程比我想象的要艰难。
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沉默和回避。
“苏晴啊,这事儿……我们也不好掺和吧。”
“张伟那边,我们也不想得罪。”
“林峰是挺可怜的,但……唉。”
人性,在利益面前,总是显得那么脆弱。
但苏D晴没有放弃。
她一遍又一遍地,跟他们讲道理,晓之以情。
“你们还记得高中时,张伟是怎么欺负林峰的吗?”
“那天在KTV,他又是怎么当众羞辱人的?”
“今天他能这么对林峰,明天就可能这么对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我们不求大家站出来指责谁,只求把当时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这是对事实的尊重,也是对我们自己良心的交代。”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有几个人被打动了。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当年那个出来打圆场的女同学,叫李静。
“苏晴,你说得对。我愿意作证。张伟那天,确实太过分了。”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虽然不多,只有四五个人。
但他们的证词,足以还原当时的情况。
而我这边,也开始了我的“战斗”。
我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对着电脑。
我要找的,是张伟和启明科技之间的联系。
那封投诉邮件,虽然是法务部发的,但肯定有内部人员在推动。
张伟面试失败,心生怨恨,他最有可能联系的,就是当时面试他的HR或者业务部门的人。
我利用我之前在启明科技系统里留下的后台权限(这是一种不好的行为,但现在我顾不上了),开始筛查那段时间,所有与张伟面试相关的内部邮件和通讯记录。
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数据量堪比星辰大海。
我两天两夜,几乎没有合眼。
困了就灌几口浓咖啡,饿了就啃几口面包。
我的眼睛布满血丝,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高度亢奋的状态。
终于,在第三天凌晨,我找到了。
一封内部邮件。
发件人,是启明科技市场部的一位高级经理,名叫赵谦。
收件人,是法务部总监。
邮件的主题是:“关于贵司技术服务商员工林峰,严重违反保密协议的举报。”
邮件内容,就是那段录音的文字版,和对我行为的恶意揣测。
而这个赵谦,正是当初面试张伟的业务面试官之一。
顺着这条线索,我继续深挖。
我查到了赵谦和张伟的通话记录。
在同学聚会后的第二天,他们有过长达半个小时的通话。
我还查到了,赵谦的个人银行账户,在两天后,收到了一笔五万元的转账。
转账的来源,是一个陌生的第三方账户。
但是,通过对这个第三方账户的资金流向进行反向追踪,我最终锁定了一个名字。
王浩。
我们高中的体育委员,张伟最忠实的跟班。
证据链,形成了。
张伟,通过贿赂启明科技的面试官赵谦,再由赵谦出面,向法务部举报我。
为了做得更隐蔽,他还通过王浩的账户,进行了转账。
他自以为天衣无缝。
但他忘了,在互联网时代,只要你做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而我,恰好是那个最擅长寻找痕迹的人。
我把所有的证据,包括邮件截图,通话记录,银行流水分析,打包发给了秦律师。
那一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趴在桌子上,就那样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已经是下午。
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是王总,我以前的上司。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林峰。”王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王总。”
“你……申请了劳动仲裁?”
“是。”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还有,一份律师函,直接寄到了我们公司和启明科技的法务部。”
“是。”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的语气,有些复杂。
“我不想干什么。”我说,声音很平静,“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公道。”
又是一阵沉默。
“林峰,你来公司一趟吧。”他说,“我们……谈谈。”
我挂了电话,给苏晴发了条微信。
“搞定了。”
她秒回:“太棒了!我就知道你可以!”
后面,跟着一个拥抱的表情。
我笑了。
洗了把脸,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我再次,走向了那栋我无比熟悉的写字楼。
这一次,我的脚步,很坚定。
还是那间办公室。
还是王总。
只是这一次,他的态度,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
他亲自给我倒了杯水。
“林峰,坐。”
“你提交的那些证据,我们和启明那边,都看到了。”他的表情,非常严肃,“我们都错怪你了。”
“启明科技内部,已经启动了调查程序。那个叫赵谦的,已经被停职了。”
“而张伟……他涉嫌商业贿赂,启明已经报警了。”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这件事,是我们公司处理得太草率,太武断。”王总的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我,代表公司,向你道歉。”
他站起身,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公司管理层已经重新讨论了。我们决定,撤销对你的开除处分,恢复你的职位和所有待遇。”
“而且,鉴于你在这件事里,为公司挽回了巨大的潜在损失,避免了与启明科技的合作破裂。公司决定,给予你一次性的奖励,和职级上的提升。”
“林峰,回来吧。公司需要你。”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诚恳。
我看着他,心里很平静。
如果是几天前,我听到这些话,一定会欣喜若狂。
但现在,我没有。
“王总,”我开口了,“谢谢公司的认可。但是,我不准备回来了。”
王总愣住了。
“为什么?”
“因为,心凉了。”我说,“一家公司,在员工遇到危机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调查真相,而是为了自保,毫不犹豫地牺牲员工。这样的公司,不值得我为它卖命。”
“这次,我能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下次呢?如果我找不到证据呢?”
王总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无力反驳。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回来工作。”我说,“我是来办手续的。”
“正式的,合法的,离职手续。”
说完,我站起身,对他点了点头。
“王总,再见。”
我走出了办公室。
这一次,我没有回头。
外面,我的同事们,都用一种敬畏的眼神看着我。
一个凭一己之力,掀翻了前公司和业界巨头,还把自己洗得清清白白的人。
在他们眼里,我可能已经成了一个传奇。
但我知道,我不是什么传奇。
我只是一个,不想再被欺负的普通人。
我办完了所有手续,抱着属于我的最后一个纸箱,走出了公司。
阳光正好。
我看到,苏晴就站在楼下的树荫里,对我微笑。
她怀里,抱着一束向日葵。
像一个小太阳。
我朝她走过去。
“都办好了?”她问。
“嗯。”
“感觉怎么样?”
“前所未有的好。”我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
“恭喜你,无业游民。”她把花塞到我怀里。
“也恭喜你,多了一个免费的搬运工。”我接过花。
我们相视一笑。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她问。
“还没想好。”我摇摇头,“先休息一段时间吧。”
“好啊,我养你。”她半开玩笑地说。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看着她,她的眼睛在阳光下,亮得惊人。
“苏晴。”我鼓起勇气,叫她的名字。
“嗯?”
“我……”我深吸一口气,“我好像,还是那只癞蛤蟆。”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不对。”她摇摇头。
“你不是癞蛤蟆。”
“你是我心里,披荆斩棘,闪闪发光的……超级英雄。”
她踮起脚尖,在我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
我的大脑,瞬间宕机。
世界,在这一刻,变成了粉红色。
“走吧,我的英雄。”她拉起我的手,笑得像个小狐狸,“请你去吃大餐,庆祝你重获新生。”
我被她拉着,往前走。
手心里,是她掌心的温度。
鼻尖,是向日葵的香气。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高耸的写字楼,看了一眼那喧嚣的城市。
我突然觉得,那个把我开除的世界,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身边这个人。
是她,在我最黑暗的时候,给了我一束光。
是她,让我相信,我不是一个人。
是她,让我有勇气,去面对整个世界。
后来的故事,很长,也很简单。
张伟因为商业贿赂,被判了刑。
王浩也受到了相应的处罚。
腾飞集团,因为核心骨干出了这么大的丑闻,股价大跌,元气大伤。
而我,在休息了两个月后,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创业了。
我们做的,还是我们最擅长的技术。
公司不大,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苏晴的花店,也越开越好,开了分店。
我们在一起了。
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一切都水到渠成。
我们会一起去花卉市场进货,一起在周末的午后喝咖啡,一起规划我们的小公司的未来。
生活,平淡,但充满了阳光。
有一次,我问她。
“如果,同学聚会那天,我没有说出那番话,而是像以前一样忍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她想了想,说。
“可能会吧,因为你本来就很善良,很踏实。”
“但是,”她看着我,很认真地说,“我一定会更心疼你。”
“我喜欢的,不是那个所向披靡的英雄林峰,也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程序员林峰。”
“我喜欢的,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认真、善良、有点笨拙,但内心,始终有一束光的,林峰。”
我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
是啊。
重要的,从来不是我们成为了什么样的人,拥有了什么样的成就。
重要的是,在经历过所有的风雨和泥泞之后,我们是否还保留着,内心深处,那一点点的光。
那束光,会指引我们,穿过所有的黑暗,找到属于我们自己的,那片晴朗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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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10月27日),冷空气继续影响我国,降温区域主要集中在东北一带,其他大部地区将开启升温模式,气温陆续回归常年同期平均水平,29日前后南方多地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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