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普通女人，通信十年都聊些什么？

抖音推荐 2025年09月18日 12:57 4 admin

这是关于两个普通女人的故事。

她们来自同一个小县城，在上海求学毕业后选择了两条不太一样的路。一个回到家乡考编“上岸”，另一个留在大城市求职腾挪。从2012到2022年间，她们彼此通信，用这种方式记录下了她们的十年，没想到最后汇成了《两个普通女人的十年通信》这本书。

和许许多多的普通女人一样，她们“经历了毕业求职、考编、生子、转行、搬迁……以及，共同变老”，信中不过是些“拉杂的日常”，一点人在经历这些事时带着多种情绪的自省，还有一些投射向彼此的支撑性的微光。

这十年，也是我们很多人曾共同走过的十年。十年后回看，这些文字不仅留住了那时的她们，想必也会接通许许多多读者在普通日常里的喜乐悲欢。在日渐动荡与不确定的生活之流中，会存在那个更“好”的选择吗？那些如潮水般起落的情绪曾在日常的每一天中如何来来去去？那些十年前曾在意的人与事，十年过后又会如何？

最近，我们也以文字通信的形式和书中的这两个普通女人聊了聊天。我们虽然从未在现实生活中见过，却意外在文字中收获了一种更为难得的真诚与敞开，也如这本书中匿名的她们和文字另一头的千万个你我。在通信的最后，我们仍然会被种种不确定所牵绊，也不敢轻易谋划下一个十年。可还是会有一些想一起做的事、想再见一见的人，而这些会慢慢组成许多个十年，至少这是确定的。正如其中一位在书中的序言所写的那样：“人生洪流里，能为自己静立一秒，看看过去，看看自己，也是有意义的。”

采写｜新京报记者申璐

《两个普通女人的十年通信》

作者: 仙人球爱水 / 污士奇版本: 重光relire / 艺文志eons

上海文艺出版社 2025年7月

两种选择，两种人生？

“与其说我们应该大胆些，

倒不如说我们应该放松些。”

两人之间长达十年的互相通信开始于2012年。

那一年，她们大学毕业还不久。一个从上海回到山西，结婚生子、复习考编；另一个从上海去了北京，入职出版公司，后来也换过几份工作。人们常说，选择决定命运。然而十年转瞬，回过头来看却意外发现“这世界上的收获和困惑真的大同小异”。

两个人中，仙人球爱水是那个看起来更加“随遇而安”的。回到县城后的她成了一位小学语文老师，开始日常代课后最大的感受是，“小孩子的声音好大，大到能照出人的心魔来”。当人回到熟悉的地方，尤其还做着儿时熟悉的角色时，都曾立志要做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来，却难免又在日常的琐碎中落进同一种循环。还是会为期中考试焦虑，学生考得不好，担心无法给他们的家长交代；学生考得“太好”，又无法给自己交代，“现在的教学不符合我对教育的理解，缺少灵气，也缺少实用性”。偶尔也有两个多小时的全校大会，开到“头晕脑胀”；有时下班后还不能放学，“饥肠辘辘地排练百人大合唱”。于是忍不住吐槽，“守着个烂泥塘能喝到水就不错了”。

与之看似相反，污士奇显得更“清醒和倔强”。这十年间，她换了很多份工作，一个一直渴望生活不被工作耽误的人，却好几次都误打误撞一脚踩进“工作狂”的圈子。有些工作带给她的是“如重锤敲打的精神压力”，而有些则是“如机械拉扯的精神焦虑”。好在她总能发现些工作之外的救赎，周末去徒步做自然笔记，有时也去农夫市集做志愿者售卖（发现自己是个不错的销售），学过吉他和游泳，甚至还去上了配音班。虽然这些大都成了“阶段性爱好”，但生活的确在这些“新欢旧爱”的流转间尝出了不同滋味。

《我的天才女友》剧照。

也许人生没有那么多“重大的决定”，当年两种看似不同的选择，也在后来十年的兜兜转转中汇成了相似的悲欢喜乐。 2013年时，仙人球爱水曾在一次去信中感慨过何为普通人的一生：“我们不过中人之姿，也不是那种完全力争上游的性格，除非机缘凑巧，否则人生不会有什么傲人的建树。最大的功劳，就是经营好自己，让世界上多个有趣的人，偶然能感染他人，就是额外的收获。”

幸运的是这十年里，她们都努力在长成那个“有趣的人”。

新京报：你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又在同一所大学里相识，后来因为不同的选择开始了各自的人生。可否分别聊聊，当时为什么会想回到家乡，又为什么会想留在大城市？这个选择也许不是一瞬间决定的，也许仍然在验证过程中吧？

仙人球爱水：我当时选择回家乡是因为身体和工作状态的原因。我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当时的工作强度大，经常需要加班，日子一长，我的体能逐渐跟不上了。另一方面，我刚开始工作的时候“野心”太大，也没有清醒的自我认知，预期过高，很轻易就被压垮了，产生了完全的自我否定——那对我来说是一段非常黑暗的个人成长的经历。现在回头去看，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也是比较容易调整的。我当时的师父，也就是书里的小五，还有污士奇和身边的人也会肯定和鼓励我，但是当时的我深陷其中，难以破局。我不是个坚定的人，又会对自认为的安全感有很高的要求，所以对我来说，回到家乡是顺其自然发生的。

多年后，突然想起曹老师在我毕业时给我的回信，大意是告诉我说：他支持我的选择，但是不管做什么，耐心做好手头的事情，过好眼前的日子更重要。我一下子明白了老师话中的含义，开始责备自己的愚蠢，但后来也释然了。要在此刻才能明白的道理，那就必须要在此刻才能明白，早一秒都不会发生。

污士奇：我选择离开家乡，最初的原因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增长见识，后来更发现我想做的工作（编辑出版）在大城市的机会更多，还能因为工作认识很多有趣的同事、交到很好的朋友。相比之下，家乡的这类工作机会非常少。这是我先去上海、现在又留在北京的主要原因。不过，大城市的生活成本挺高的，我很想退休之后回到家乡去养老，或者去一些风光秀丽的低消费小城，过一段旅居生活。

《我的天才女友》剧照。

新京报：好几封信中经常会读到你们各自对自己的“剖析”，或者说一种向内的自我觉察。也时常会在对方失意时鼓励彼此，甚至可能在一些时候对方比自己更了解自己。可否分别描述一下眼中的自己和对方？

仙人球爱水：也许就是你说的旁观者清吧，我们很难客观评价自己。但随着年岁增加，在各种生活际遇的反馈里，似乎能够更好地认识自己和对方。

我眼里的污士奇，十多年来的内在都是没有变化的，她沉默、清醒、热爱美食，有坚定的自我判断，是完全的“场独立人格”（编者注：指个体在信息加工时倾向于依赖内部的参照标准，较少受外界干扰）。但因着她的清醒，她有时候不会特别肯定自己，她好像很怕自己会迷失。我有好多时候兴奋地做白日梦时，她总能冷静地浇醒我。对她来说，清醒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她真的是我认识的人里虚荣心最少的人。她从零基础开始画画，坚持这么多年，当我热情夸赞她的画作时，她也会告诉我不足在哪里。她不会给自己设定目标，当初拿起画笔也没有想着要画到什么程度，就是直觉会指引她去做那些重要但不紧急的事情，她也在这些事情里获得了自我愉悦。

而我呢，多年来还是一根悲观却热情的墙头草，摇摆不定，话痨，好为人师。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坚定的人，喜欢“折中”，会很在意他人的感受。但我受污士奇和身边人的影响，明白了自己可能不是太看重别人，而是太看重别人眼里的自己，本质是一种自恋。了解了这些以后，我可能比之前坚定了一点点。

今年，我已经在读大学的学生反复对我说“老师，你要肯定自己”。所以我想了想自己的优点，就是我特别特别喜欢分享。在教学工作中，我有什么收获总会愿意第一时间和同事去讨论，也很喜欢和学生去交流日常感受，在这些交流中彼此也会有新的想法产生。所以，老师这份工作很适合我，是我的成就感的来源。

污士奇：我是一个比较内向的人，做事情比较慢，对于喜欢的事情，我愿意一直去做，但也是慢慢来的节奏，一旦快起来或者面临压力了，就会陷入不舒服的状态。可能在某些方面（比如画画）有一点小小的才华，但也很有限吧。我的兴趣是广的，什么都想试一试（比如吉他、配音、户外徒步等等），但特别喜欢并能坚持下来做的大概只有画画、通信、看电影这几样。这几件事需要花费的时间成本和精力成本也不高，有空闲有心情的时候，可以随时拿起来做。我是一个没什么事业心的人，虽然一直坚持选择了自己喜欢的行业和工作，但要我全身心奉献给工作，我是不愿意的，我还是想在工作之余，能保有自己的生活和爱好。

仙人球爱水的性格跟我刚好相反，她更乐于分享和表达，很有语言天分，而且她的头脑机敏，聪明通透！她给我的感觉一直是：学业、生活和工作上的这些事，她稍稍努力就可以做得很好。我记得跟她一起上选修课的时候，她上讲台去发表演讲，那一种挥洒自如的幽默风度，是我这辈子怎么努力都做不到的。她还写很好的诗和散文，也是我这辈子怎么努力都写不成的。她对于生活有热情，又是高敏感型人格，感触是常人的双倍，但痛苦也往往是常人的双倍。我虽然比她年长三岁，但在心智方面，一直觉得她比我要成熟很多。在我们通信的这十几年中，我从她那里得到很多鼓励和开解。她是一个有事业心的人，于人情世故却不精通，可能有些人不太喜欢她，但我喜欢她。反正我们本来也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

新京报：你们可曾在写信时有一瞬间想象过，如果选择了“另一条路”会怎样？

仙人球爱水：这个几乎没有，因为我很幸运，“另一条路”已经选择过、尝试过。事实证明，对于我来说，现在的路可能更适合我。我们选择了一条路，在不顺意的时候，总会觉得也许另一条路会更好，但事实是“甘蔗没有两头甜”，无论选择如何，都不必花时间在后悔上。如果说特别怀念年轻时候的生活，这个肯定会有，但随着年龄的增加，在现有的生活、工作中慢慢找到更多的自我，就会明白，外在环境可能只是一个放弃的理由，选择出发和行动本身更重要。人生中的好路只有一条，那就是适合自己的路。无论如何，安放好自己，看路上的风景更重要。

污士奇：不用想象，因为我已经选择过了。我在本科毕业时，第一份工作是在家乡的一个县城做办公室文员，那份工作主要是端茶倒水发报纸接电话，非常枯燥，只跟一位前辈同事成了朋友，可以经常聊聊天。当时除了阅读和听音乐，也没发现什么别的兴趣爱好，那会儿的互联网也很不发达，感觉外面的世界已经对我大门紧闭，我好像也就打算这样浑浑噩噩不知所终地过下去。后来，在外读研的同学回来看我，跟我说起她在上海求学的种种，我就想是不是也可以走出去看一看。于是就考去了上海。

爸妈常常叹息，觉得我在外辛苦，不如在家乡安逸。但对我来说，我在家乡的工作机会少得可怜，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也尝试过做教师，像仙人球爱水那样有意思且有意义的工作，但我的性格实在太不适合教师这个职业，跟学生打交道让我觉得很累，我也没有那么多灵感可以让教学工作变得有意思。我想做教师是很需要天赋的一份工作，而我并不具备，就放弃了。现在看来，选择走出去对我来说是对的路。

生活本就是，起起落落落落？

“我的人生确实没有什么大问题，

但我总会被琐事打败。”

十年太长，很多事如果不当下做，转眼就会被琐事淹没；很多话如果没记下来，回头看也许早就被冲淡到几乎没想起过。那么在一段长达十年的往复通信里，什么样的事情又会被记录下来？

在那些大的人生节点之间，日常生活大多时候十分琐碎。2015年这一年，仙人球爱水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孩，没承想这个孩子意外帮自己跨过了“工作焦虑”这道槛。她在等待生产的间隙插空工作，结果带班的教学成绩反倒有所上升，“心情轻松了，更能抓住重点，不再纠缠那些细枝末节”。

新手妈妈自然不全是这样的轻松。自从生育之后，仙人球爱水的去信里时常围绕着女儿打转，“一度觉得自己养不活她”，又在经历种种后像是和这个孩子一起重新活了一遍，才更深切地意识到生命本就总是伴随病痛与不安，但你我还不是都扛过去了。

污士奇的小船也时常在生活的大海里被撞翻，又总会在消沉几日后重新划桨出发。十年间她换了很多份工作，依然不想放弃工作本身对生活的那部分意义，但也时常怀疑坚持下去是否还能保有当年的愿景。自我和工作的关系仍然是一道未解完的题，但她变得“不那么执着了”，凡事能做则做，不能则罢。如果生活的琐事逃不开也赶不走，那如今的她更倾向于“让它们在这里”。

除了工作，曾经那个不太敢去爱的污士奇开始尝试在真实的关系中学习如何去爱。同居生活里充满了具体的磨合，时常在上一封信中还愤怒不已的她，在下一封信中又觉得两人也许还可以继续再走一程……具体的关系，远比读过的任何一本书中的关系都要复杂得多。

过去十年的很多天里，两个人时常交错着“状态不太好”，又或正好都同时“有点悲观”，但这些脆弱的袒露，也许因为在那些说出口的当下都被很好地托住了，于是竟在十年的沉淀中结出了一种“平静”。回头看，就像是那些事，不论好的坏的，你都可以静静看着它们从出现到结束，最终都成了“阶段性的”。而亲身穿过其中的每个人，都在变得比从前更加茁壮一些。

新京报：这些信中有大部分的内容和工作与自我有关。能够读到污士奇在几份工作中辗转的纠结和坚持，也能读到仙人球爱水在课堂上的许多思考和小的尝试。可否请你们分别聊聊，目前如何看待这份工作和自我的关系，有没有哪些相比十年前刚工作时想明白一些的部分，以及有没有近些年来新的困惑？

仙人球爱水：通过对身边人的观察，我发现选到适合自己的工作真的太重要了。以我和污士奇为例，让性格沉静，不喜欢公开表达的她去做老师，不会是一件舒服的事；而让我这种喋喋不休的人闭上嘴去编辑一本书，恐怕也很痛苦。有时候我也会想，我那位非常内向、逻辑思维却很强的妈妈，当初如果没有选择成为老师而是做了中医的话，她的职业之路会不会更长一些，她的自我认同会不会更多一些？

所以，我一直觉得，不管是学校教育还是家庭教育当中，和孩子平等交流，了解孩子的精神世界，发现孩子的特长和爱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因为长大后大家都是要工作的，在充分了解自己的性格特点和特长爱好后，选择合适的工作，会大大提高幸福感，毕竟我们一生中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工作的。

虽然我会把“希望早日退休”挂在嘴边，但我也知道，作为一个懒人，我是很需要被“推”一把的，我的教学工作就起到了这样的作用。它让我早睡早起生活更规律，也推动我进行思考和积累，而且这是一份会和许多人互动的工作，学生会给我许多正反馈。当我陷于功利意义上的自我否定时，来自学生的肯定，也会让我更明白自己当初做这个选择的原因，也会理解自己还坚持一线教学工作的意义。

《我的天才女友》剧照。

我说过我不是一个坚定的人，受身边长辈的影响，我也很多次会在追求世俗的成功和遵从内心抉择之间摇摆；但一旦投入到教学工作中，我就会更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长项在哪里，什么样的选择会让自己更舒心快乐。专注的工作会帮我屏蔽掉许多外界的本来就和我无关的声音，让我没有跑偏，成为了现在的我自己。

和十年前的自己相比，我在工作中更平静了，能够区分工作中压力和挑战的区别，选择去挑战自己感兴趣的方面，而不是一味陷在压力中；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有了相对独立的判断，这样工作方向就会清晰，不会像无头苍蝇乱撞一气。

我近两年的困惑是，在人工智能高速发展的今天，随便点开一个人工智能app，输入你的写作要求，它就能快速给你一篇你想要的东西，那作为一名语文老师，我教学生写作的意义何在？我的整个教学的意义何在？我又该如何去调整我的教学方向？如何去更好地组织教学的过程？如何让学生发现自己的爱好和特长？如何帮助学生去发展能力？如何让学生成为一个爱生活的人？时代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我在努力探索，但是我觉得自己的思考没有完全跟上，我希望自己能更敏锐一些。

污士奇：我觉得对于普通人来说，生活没有那么多机会可以重来，选择一份什么样的工作，是不是适合自己终身或者至少一段时间内专心去从事，就显得格外重要。从这个角度讲，工作其实是反映自我的一面镜子，也是自我很重要的一部分。

我自己选择工作的要求，首先是我要对这个行业有兴趣，对工作的内容要喜欢，而且能在这份工作里发挥自己的擅长；然后是这个工作的薪资能否配得上我的劳动，能否支撑我的日常生活，能否为将来积累储蓄。我对工作的选择一直是这样的。我的理想状态是，做一份喜欢的且可以支撑生活的工作，上班时高效率地完成需要做的任务，业余时间轻松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工作和生活不相互挤压。

但实际上，大多数工作难免会挤压到个人生活。这个时候就得勇敢起来，为自己的生活设定一个界限。这个道理我一直是明白的，只是年轻时往往不够勇敢，因为工作经验不足也不够自信，常常任由工作侵占休息时间。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经历的丰富，勇气也慢慢多了一些，可以勇敢去拒绝这个挤压。所以对于工作和自我的困惑，我一直纠结的问题，在于如何去勇敢设立这样一个界限，如何让自己在工作中自信地成长，如何在生活中学会尽量松弛地经营兴趣爱好。

我想工作对于我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存在，通过我选择的这些喜欢的工作（虽然它们也曾带给我痛苦），我认识很多善良而有趣的前辈和朋友，尝试了很多从前做梦都没想到会尝试的东西，我想，喜欢的工作给人带来的滋养，比我们想象的要丰富得多。说是工作打开了我认识世界的大门，这是一点都不夸张的，只是，我喜欢我的工作，也想同时拥有足够业余生活。我希望我的工作和生活的关系，是可以相互反哺的。

新京报：信中经常能读到一些你们各自分享的食谱，或是心情低落时自我疗愈的方式。可否再分享一些面对情绪低落时最近比较好用的方法，或者新发现的食谱！

仙人球爱水：食谱的部分可能要由污士奇来说，毕竟我不是一个真正的吃货。但我有好多调整情绪低落的方法，晒太阳，户外活动，和情绪对话，分清楚情绪和事实，还有追星，还有看我和污士奇的书。（哈哈，自恋的我是有多少低落的情绪呀，需要这么多的方法去调整。）

分享一个最近在用的方法，就是在手机记事本上建一个“焦虑治愈手册”。每当我情绪低落的时候，就会打开这个文档，写下是什么事情触发了自己的情绪低落，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然后接受这些情绪。我发现，当我接受了这个情绪，这个情绪反而会很快消失，如果之后还有类似事情发生，我的焦虑和低落就会减少或者消失。

我们的通信集出版后，我看到了许多读者的反馈，最令我意外和开心的一点就是，这本书缓解了大家的焦虑。我一直是个容易陷于情绪中的人，当我试着去调节的时候，往往会陷于两个极端：要么就去运动，要么就去思考和情绪相关的一切细节。后来发现，运动过后情绪卷土重来，一味思考也只会陷入情绪迷宫。后来我就试着把两者结合，情绪低落时用固定的时间记录思考它，接着去晒太阳，散步，吃吃喝喝。情绪存在总有它的原因，通过情绪去认识自己，去理解而非对抗。接受“情绪本身也要和我们共存”这个事实，让我的状态更舒服了。

污士奇：情绪低落的时候，吃一大碗热乎乎的滋味浓郁的汤面，整个人的状态会好很多！推荐一个豆浆葱油汤面的食谱。

准备一把挂面或者面线，开水煮熟后捞出；无糖豆浆一袋，加热烧开。小葱切葱花，放入大汤碗，再加一勺葱油，一点生抽，酌情放盐，再加一点胡椒粉，加入烧开的豆浆，再把煮好的面放进去，搅匀就可以吃了！

豆浆做汤底的香味浓郁，入口顺滑醇厚不输高汤，还很健康！葱油是提味儿的关键，一定要加。我用小葱一次熬了很多葱油，为了增香还加了蒜米，灌入密闭的保鲜罐里，冰箱冷藏能放很久，吃葱油汤面或拌面都好放。豆浆汤底的热汤面，我第一次在喜洲吃到，惊叹面条加豆浆简直是绝配，回来复刻了简单的版本，虽然比不上喜洲的，但也还不错。

《我的天才女友》剧照。

新京报：书中还有相当一部分关于亲密关系和家庭。污士奇曾说起自己是个不太敢爱的人。在后半段的信中，你谈到了很多和龙猪相处时的感受，对自己和对方的觉察。普通人的生活经常是隔天还在吵架，过几天又慢慢好了，虽然还会有下次……如今你对亲密关系有新的理解吗？

污士奇：跟龙猪吵架和磨合的阶段确实挺长的，因为我们两个的恋爱经验和异性同居生活的经验都很匮乏，在一起之后才开始学习如何亲密共处。我们两个的个性都蛮鲜明，看待事物和生活的很多观点也不尽相同，但可喜的是，我们也有很多共同的爱好，比如喜欢一起出去逛林子，养蜗牛，养花，做饭做菜，看电影追剧。龙猪有种种不尽如我意的地方，但他很愿意为了我，学着接受和消化一些不同的观念和想法，愿意慢慢做出生活上的改变，这是我很感谢他的地方。

仙人球爱水曾对我说，衡量一个人是否适合作为生活的伴侣，要看他给你带来的快乐多还是痛苦多，如果快乐大大多于痛苦，那说明这段关系还可以继续维系；如果痛苦大于快乐，那就要做出相反的决定。我认真地做了一张表格，发现我们在一起的快乐份额是痛苦份额的很多倍，于是觉得龙猪还算值得（哈哈）。

现在回想，最先开始的时候，事事都要两人绑在一起做，摩擦大多由此而来；现在我们各自会保留一些空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想亲密关系很重要的一点，是要保有个人空间，拉开距离，求同存异。就目前来看，龙猪是蛮适合我的伴侣，我们在一起也快十年了，希望未来也可以一起继续走下去。

新京报：仙人球爱水呢？你很早就进入了婚姻，慢慢这个家里有了女儿（菠萝），有了彼此的父母。当亲密关系进入婚姻和家庭这个阶段，这个过程中，你会有哪些不同的感受吗？

仙人球爱水：可能和污士奇比，表面上看我要处理更为复杂的人际关系吧。

进入到婚姻中，你会明显感觉到夫妻间和情侣间的相处模式还是不同的，可能准确点来说，情侣间相处时间久了，最初最热情的阶段过去后，情感的浓度是会大大降低的，大家会进入一个更为平静、更为日常的生活中，这一点我和污士奇也讨论过。

等到有了小孩子之后，一个完全依赖我的家庭成员出现，分走了许多的精力，对于本来就低精力的我来说，在某个阶段，菠萝真的是占据了我所有的生活。但我真的是天生的群居动物，我很适应家庭生活，愿意和家里人在一起。

《亲密关系的核心是友谊》

作者: 汪民安

版本: 重光relire / 艺文志eons｜上海文艺出版社

2024年5月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当我的身份变多的时候，还是要把“我”本身放在重要的位置，永远不要忽略掉自己。这并不是单纯指金钱或时间上的，而是一种自我肯定基础上的自我规划。最近在看汪民安老师的《亲密关系的核心是友谊》，我非常认同他的这个观点，无论何种关系，都应该像好的友情一样，保持距离，彼此理解，彼此尊重。还有就是，亲密关系会带给我们很多快乐，但我们也不应该过度依赖亲密关系，在建立任何关系前，要保有独自一人也能过得很好的能力。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理解。

友谊，是一种选择

“我们初次相识的时候，

并不怎么喜欢彼此。”

很难说一段长期关系具体是靠什么维系下来的。

在污士奇的印象中，两人初次相识时因为性格的缘故，并不怎么喜欢彼此。用她们的话来说，两个人几乎称得上是彼此的“反义词”，更何况还生活在不同的城市，有着并不相似的生活节奏。

但就是这样的两个人，维持了长达十年的通信。

新京报：在读这本书的过程中，每一封信也有些像另一种日记。除了写信，你们各自平常有记日记的习惯吗？给对方写信和写日记相比，会有什么不同的感觉？

仙人球爱水：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顶多某天感触深的时候随手写一点文字，总共也没几篇。偶尔也会写两页类似手账的东西，写完就扔在一边了，只有菠萝现在偶尔会看看。和日记相比，通信的互动性更强，即使是一个人写信的时候，眼前也是有一个倾诉对象的；日记写完就放下，不想它了，写信却有期待，期待对方看到，期待对方的回复。日记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书信是两个人的你来我往，所以书信更容易坚持。

最初是我选择开始给污士奇写第一封信的。之前在上海的时候，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有好多话可以聊，从食堂饭菜到课堂内容再到工作后的种种困惑；但分开后，她到北京，我回来家乡，我突然发现：虽然我还是个话痨，但原本和她聊的那个部分的内容，不知道该和谁聊。当时大家工作繁忙，我的耳朵也不舒服，我们很难保持高频率且长时间的电话通话，于是我想，那我写信给她吧。通信不受限制，我可以随时写，她可以有空的时候再看。那时我们都喜欢逛豆瓣，用豆邮来通信，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我是个想法多的人，好多时候都是我选择开始，但是污士奇是选择坚持的人，她坚持真诚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坚持把这么长的通信整理出来，还坚持手工制作了两本专属于我们俩的通信集。自己重读的时候，也还是会被彼此的诉说温暖到，我想这就是通信的魅力吧。

污士奇：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偶尔写日记，也是因为有一些特别需要独自消化和梳理的情绪，才会写在日记本里，写完也很少回看。写日记这件事对我来说，是很孤独的一件事，所以我其实不大喜欢。虽然我是个I人，不是很热衷于社交，但仍然渴望沟通和交流。我想人本身是群体动物，希望能与同频的朋友互通有无、结为盟友。我与仙人球爱水写信的时候，虽然大多也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考，但能被这样一个懂我的人看见，从她那里感受到抚慰和鼓励，是非常开心、温暖的事。通信和日记还是有很大不同的，通信有倾诉、有回应、不孤独，还常常会有两个人碰撞的火花，是意外的收获。

《我的天才女友》剧照。

新京报：不少读者在豆瓣评价说，这本书的读感是很治愈的，有种可以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我的一个猜测是，也许是因为你们在信中并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脆弱——状态不好的时候/消沉的时候/平静的没有波澜的时候……这些都在信中能够读到。也许普通人的每一天本就是这样度过的。我很好奇，在落笔袒露这些脆弱时，你们会有过犹豫或害怕吗？

仙人球爱水：我的顾虑会很少，只会注意有负面情绪时，不要过度去呈现它。因为写信的过程本身就很治愈，再加上自己的情绪或多或少都会被看见的感觉，所以写下“亲爱的宝”时，就已经注定会收获许多能量。

我们首先是彼此的“树洞”，因着长期的默契，还是彼此的支撑，能保持长期的友谊，就是因为在我们的关系里，更多的是欣赏、支持、羡慕而非嫉妒，彼此之间会有一种能量的流动。如果自己在低落期，看到对方有好的状态时，就会替对方开心，也会让自己更有动力走出低落时刻。哪怕自己当下不是很顺意，知道对方此刻有美好的事情发生，也会瞬间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污士奇：其实没有过太多顾虑。我和仙人球爱水在上海的时候，一起生活了将近四年，先是一起读书的三年（其中有两年我们搬到同一个宿舍住着），然后是一起租房沪漂一年多。我们对于彼此的优缺点都非常了解，尤其在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其实相互袒露脆弱和缺点的时刻并不少，所以写信再去讲自己的脆弱一面，并没有那么多顾虑，而是知道她一定会给到我抚慰和鼓励。跟她说这些，我是非常有安全感的。

但我不会把负面情绪都一股脑倒给她，那样对她太不公平，不能我还在深渊里无法自拔的时候，再拉她进入这个深渊（尤其是她是高敏感型人格，很容易共情）。所以，我在写信给她的时候，是已经消化了一部分情绪，并开始梳理和思考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或者已经想好要怎么去解决，但仍希望她能推我一把的时候。还有一部分情绪，我不会对她说，我觉得人总有一些东西是需要自己独自去默默消化和承受，不可以对任何人说的。

新京报：一段长久的友谊必然包含着如何面对彼此的不同这个部分。印象很深的是，2016年底污士奇在投新简历换工作的那段时间，仙人球爱水在信中安慰说“成长是要经历痛的”，污士奇在信中也回复说“都明白，但当时的自己无法靠自己从这个死局中解脱”。归根结底，我们都很难避免用自己的经验去打量他人的生活，也许没有谁对谁错，但总归有些茫然，一个人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承接住另一个人呢？

仙人球爱水：这个问题真好，我思考了许久。我觉得，人是不可能完全理解一个人的，我有时候都不能搞清楚自己真实的想法。更何况我们两个又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人，爱好也不大相同，连追星我俩都从来没有重合过。

但我想，尊重、欣赏、支持，才是这段关系里比较重要的内核吧，我们从来没有对彼此要求过百分百的理解，不去苛求自己，更不去苛求对方，我和污士奇有点相似的地方，可能就是交友方面是“只筛选，不改变”，我们并没有“必须要经营好这段友谊的”小心翼翼。没有这段关系，我们会有许多遗憾，但一样会过好自己的人生。

我会慢慢了解自己“好为人师”的毛病，会尽量在许多想“说教”的时刻闭上嘴，但我会这么做，不是害怕会失去朋友，而是单纯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越界。而我在有些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唠叨污士奇，她也会明白我的“积习难改”。

就像我们这本书的封面上的话，我们的关系是“平行线”，就连我们封面的那双手套，也是独立摆放的，我们之间没有依附或救助的关系，我不是她的救世主，她也不是我的信仰支柱，我们是彼此的幸运星，是对方生命中的彩虹。

《我的天才女友》剧照。

污士奇：我和仙人球爱水两个人，都是自我意识比较强的，对于自身的个性和优缺点，已经各自思索了很多，要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要走怎样的人生旅途，也各自想得比较明白。于我们两个来说，困惑只是一时的，即便没有对方的承接，也是要继续沿着自己的路走下去。但有了她的鼓励与宽慰，我可以更有勇气地走下去。

不论早晚，只要我倾诉了，她看见了，回应了，对我来说就是承接。我想，正因为我们两个都是关注自身的成长更多，所以很多关于生活困惑是相通的，即便此一时我不能领会她的话，也会在彼一时领会。我一直觉得仙人球爱水给予我的更多。

新京报：随着年龄渐长，我们在人生的长路上总会或早或晚经历一些友谊的“升级”和“降级”。会经历一些人的出现、离开、又或再次重逢。想问问你们二位对此是怎么看的？提到这些，你们想到了什么？

仙人球爱水：我第一个工作的公司是分组作业的，我当时特别受不了组内的同事离职，每次都掉眼泪。可能人事变动也比较频繁的缘故，我慢慢地被动地习惯了离别，也明白了成为朋友是既需要默契也需要缘分的。生命中他人的来和走都是寻常不过，即使身边的人没有走，自己变了，原有的关系也很难如往日一般。人走到哪里，变化到哪里，新的关系就会在哪里发生，真诚地感受此刻的遇见，接受一切来和去。在物理意义上，污士奇和我也是一直在离别和重逢，但很庆幸，从精神意义上而言，污士奇一直都在。

污士奇：这大概也是很自然的事吧，每个人成长的不同阶段，心境不同，见识也不同，与我们相聚的朋友也就随之更迭变化，就像我们喜欢过的那些书一样：有些书年轻时很爱看，但年长后可能不再看的，比如三毛；有些书年轻时看不大懂，年长时再看反而感慨很多，比如《红楼梦》。我想，生命中朋友的出现、离开或重逢，都是我们自主选择的结果。如果我和仙人球爱水不是同频，没有共同感兴趣的事物，并不真心欣赏和喜欢对方，那无论我们怎样遇见，遇见多少次，都不会成为朋友的。

新京报：到了2022年左右，通信的频率似乎有些下降了。为什么后来写得会相对比较少了？

仙人球爱水：这个主要原因在我。我是个话痨，憋不住话，微信交流方便后，我的好多话就会在微信上直接说，我觉得再等一秒，健忘的我就会把内容忘记。而我又是个容易浮躁的人，不是很有定力坐下来深入思考一件事，这点是和污士奇非常不同的。有次污士奇跟我聊到这个问题，我们都觉得微信的好处是方便，但是交流的内容比较碎片化，很多时候也很难深入交流，很难完整地记录一件事、诉说一种情绪。后来污士奇也会在微信上告诉我，她又给我写信了，让我记得看信。所以，懒惰的我又打开了豆瓣，开始和她通信了。

污士奇：这段时间对我来说，刚好是工作很繁忙的时候，而且明显感觉到精力不如从前了。虽然也有分享的冲动，但疲累的时候也不太能督促自己打开电脑，写一封长信给对方。我记得这段时间，仙人球爱水的工作也很多，家里也发生很多事情，比如老人年纪渐长，生病手术等等。这段时间我们更多是微信或者电话，比较依赖即时沟通吧。不过我们的通信也没有中断，还在慢慢写着。今年因为这本通信集出版了，两个人都很兴奋，写信又多起来了，哈哈！

新京报：最后，任何事情能够持续做十年都是值得庆祝的！在下一个十年，你们有想和彼此一起做的事吗？（可以是已经商量过的 / 也可以是还没来得及和对方说的。）

仙人球爱水：我本来想说没有任何计划，因为我们很懒，不太做长远规划，但细细想想还是有一些。首先，肯定会继续通信；其次，我希望我可以给菠萝写一本童话，特别希望污士奇就是编辑（这个有点像白日梦，哈哈，让我梦一会儿）。还有可以一起出游，可以退休后一起生活（这个好像有点早）。我们以前还想过一起开个书店。大饼太多，就把它们先挂在那里吧。

污士奇：我们很想再一起去一次上海，去看看当初念书的地方，去看看我们都很喜欢的曹老师。如果可以的话，还想一起去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