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岔路口往往藏着意想不到的转折。12 年前,马苏与孔令辉的分手曾让无数人惋惜 —— 她是崭露头角的女演员,他是乒乓界的世界冠军,这段 “文体恋”...
2025-11-04 2
一九七八年的冬天,来得比以往更早,也更凶。
绿皮火车像一条疲惫的巨龙,喘着粗气把我扔在了这个陌生的北方小站。
风跟刀子似的,一刀一刀往我棉衣的缝隙里钻。
我叫林卫东,十八岁,一个刚从上海被时代浪潮拍到这片黄土地上的知青。
接我们的是生产大队的拖拉机,开拖拉机的是个黑脸膛的汉子,一路突突突地吼,把我们颠得七荤八素。
到了地方,知青点的屋子还没拾掇利索,一股子霉味儿。
大队书记,一个姓钱的瘦老头,搓着手,一脸为难地把我领到了大队长陈大柱家。
“大柱,这是上海来的娃,懂文化,你家宽敞,先匀个地儿让他住几天。”
陈大柱正蹲在门槛上卷旱烟,眼皮都没抬一下,粗声粗气地“嗯”了一声。
他长得人如其名,高大,壮实,像一截老树桩子,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风霜。
这就是我的临时房东。
陈大柱的家是村里少有的青砖大瓦房,三间正房,两间东厢房。我被安排在东厢最靠外的一间。
屋里一张土炕,一张破桌子,一把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椅子。
陈大柱的老婆,一个沉默寡言的女人,给我抱来一床半新的被褥。被面是红底儿大牡丹,散发着一股太阳和皂角混合的、陌生的味道。
“被子薄,夜里冷,多穿点衣裳睡。”她说完,就低着头出去了。
晚饭在正屋吃。
一张八仙桌,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灯捻子烧得滋滋作响,把人的影子在墙上扯得又长又怪。
桌上是三大碗黑乎乎的东西。一碗是玉米糊糊,一碗是腌萝卜干,还有一碗是水煮白菜,上面飘着几点可怜的油星子。
陈大柱呼噜呼噜地喝着糊糊,他老婆小口小口地嚼着萝卜干。
我捧着碗,那股粗粝的口感剌得我喉咙疼。
就在这时,门帘一挑,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是个姑娘。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罩衣,两条粗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辫梢用红头绳扎着。
她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真切,但那双眼睛,亮得像冰面下的水,清凌凌的,带着一股子野劲儿。
“爹,娘。”她声音不大,脆生生的。
她就是陈大柱的闺女,陈红梅。
她没看我,径直走到桌边,自己盛了碗糊糊,蹲在墙角小口吃起来。
整个过程,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我像个闯入别人巢穴的异类,浑身不自在。
吃完饭,我逃一样地回了东厢房。
土炕是凉的。
我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套在身上,再裹紧那床牡丹花被,还是觉得骨头缝里都在冒寒气。
北方的冬天,跟我从小在上海经历的湿冷完全是两个概念。
它不讲道理,直接,粗暴,要把你整个人冻成一坨冰。
我缩在被子里,牙齿都在打颤,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心里一阵阵地发慌。
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过多久。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睡着了。
半夜,我被一阵极轻微的“吱呀”声惊醒。
是开门的声音。
我瞬间汗毛倒竖,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年代,虽然夜不闭户,但半夜三更,谁会进我的屋?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黑暗中,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正蹑手蹑脚地朝我的炕边摸过来。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
是贼?
可我一个穷知青,除了几件破衣服和几本书,一无所有。
那影子越来越近,带着一股寒气。
我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和被子上的一模一样。
是她?陈红...梅?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就觉得荒唐。
她半夜来我屋里干什么?
我大气不敢出,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影子已经到了炕边。
然后,我感觉被子的一角被轻轻掀开了。
一股冷风瞬间灌了进来。
紧接着,一个冰凉的身体,贴着我的后背,钻进了我的被窝。
我浑身一僵,像被雷劈了一样。
血液在刹那间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个身体在微微发抖,皮肤冰得像刚从雪地里捞出来一样。
是她。
真的是她。
我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空白了。
这是什么情况?
投怀送抱?
可……为什么?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我僵硬得像块木头,连呼吸都忘了。
黑暗中,我能听到她同样急促的心跳声,和压抑着的、细微的喘息。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推开她?大声喊叫?
那明天整个村子都会知道,我林卫东,一个上海来的知青,第一天住进大队长家,就把他闺女给……
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如果不推开她,就这么默认了?
我林卫东成什么人了?
就在我天人交战,快要崩溃的时候,身后那个冰凉的身体往我这边又凑了凑。
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响起。
“我身上冷。”
这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一片羽毛,轻轻搔刮着我的耳膜。
冷?
就为了这个?
我不信。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混乱思绪的某个阀门。
这不是勾引。
这更像是一种……试探?或者说,一种姿态。
一种把自己置于最脆弱、最危险境地的姿态。
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猛地转过身。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和那双在黑暗里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
她似乎被我的突然转身吓了一跳,身体往后缩了缩。
被窝里的空间很小,她退无可退。
我们面对面,呼吸交织在一起,气氛尴尬又紧张到了极点。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严厉一些,但出口的声音却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干涩和颤抖。
她沉默了。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依旧冰冷,而且还在发抖。
是冷的,也是怕的。
“说话!”我加重了语气。
她还是不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我有点恼火,又有点无奈。
这算什么事儿啊?
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跟一个小姑娘在被窝里就这么耗着吧。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话说开。
“陈红梅同志,我知道你可能有什么困难,或者有什么想法。但是你用这种方式,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你现在立刻出去,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然,我就喊人了。”
我的话音刚落,就感觉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黑暗中,我好像听到了极轻微的抽泣声。
我心里一软。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姑娘。
在这样的年代,一个农村姑娘,半夜摸进一个男知青的被窝,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或者说,是多大的绝望?
我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
“你到底……图什么?”
沉默了许久,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又轻又快。
“我想考大学。”
这五个字,像一颗惊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考大学?
一九七七年,中断了十年的高考恢复了。
这个消息像一阵春风,吹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也吹乱了无数知青的心。
对于我们这些被困在农村的年轻人来说,高考,是唯一能改变命运的独木桥。
我也想考。
我做梦都想考。
我带来的那几本书,就是我全部的希望。
可她,一个连初中都没正经上完的农村姑娘,也想考大学?
这太……异想天开了。
“你……拿什么考?”我下意识地问。
“我有书。”她立刻回答,仿佛早就等着我这个问题,“我弟弟的初中课本,我都偷偷看完了。”
“那高中呢?数理化呢?”我追问。
她又不说话了。
我明白了。
她没有高中的书,更没有人教她那些复杂的公式和定理。
所以,她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
一个从大上海来的,带着“文化人”光环的男知青。
可……这跟她半夜钻我被窝有什么关系?
难道她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让我心甘情愿地帮她?
这也太……天真,或者说,太愚蠢了。
“你想让我教你?”我直接挑明了。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不白天跟我说?为什么要用这种……这种方式?”我还是无法理解她的逻辑。
黑暗中,她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长。
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回答了。
就在我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她幽幽地开口了。
“白天……我爹娘都在,村里人也都在。我跟你说话,别人会说闲话。”
“那现在呢?”我反问,“现在这样,就不怕别人说闲话了?”
“现在没人看见。”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执拗,甚至是一丝狡黠,“而且……我们有了秘密,你就不会随便把我的事说出去了。”
我愣住了。
我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我以为她天真,原来,她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她不仅是想让我教她,她这是在……绑架我。
用一种最原始、最危险的方式,把我们两个人捆绑在一起。
只要我接受了这个“秘密”,我就成了她的同谋。
我就必须帮她。
因为一旦事情败露,我同样脱不了干系。
我看着黑暗中那个模糊的轮廓,心里第一次升起一股寒意。
这股寒意,比窗外的北风更刺骨。
这个看起来文静甚至有些怯懦的农村姑娘,内心深处,竟然藏着如此惊人的胆量和算计。
她就像一株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野草,为了抓住那一线阳光,可以不顾一切。
“你就不怕我……是个坏人?”我忍不住问。
“我赌你不是。”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你是上海来的,是读书人。读书人,要脸。”
我被她这句话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要脸。
是啊,我要脸。
所以我才投鼠忌器,不敢声张。
她把人性算计得明明白白。
我苦笑一声,感觉自己像个被猎人盯上的兔子,一步步掉进了她精心布置的陷阱。
“起来吧。”我说,“回你屋去。这事,我答应你了。”
她似乎没料到我这么快就松口了,愣了一下。
“真的?”
“真的。”我叹了口气,“但不是现在。等风声过了,我找到机会,会教你。还有,以后不准再这样了,听见没有?”
“嗯。”她小声应着,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喜悦。
她手脚麻利地爬起来,掀开被子,像一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门又“吱呀”一声轻响,然后关上了。
屋子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我的心,还在狂跳不止。
我躺在冰冷的炕上,再也睡不着了。
那一晚的牡丹花被,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冰凉的、带着皂角香气的味道。
我睁着眼睛,直到窗户纸泛起了鱼肚白。
第二天,我在饭桌上再次见到了陈红梅。
她低着头喝糊糊,眼皮都不抬一下,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那份镇定自若,让我心里再次感叹。
这姑娘,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
陈大柱和他老婆也没察觉任何异样。
吃完饭,陈大柱叼着烟袋锅,对我发话了。
“林小子,今天跟我去地里上工。让你们这些城里娃也晓得晓得,粮食是咋从地里长出来的。”
“哎,好嘞,大队长。”我赶紧应声。
知青下乡,劳动是本分。
一整天,我跟着村里人去刨冻土。
北方的土地,冬天冻得跟石头一样硬。一镐头下去,只能刨出个白点儿,震得我虎口发麻。
一天下来,我累得像条死狗,两只手掌磨出了好几个血泡。
晚上回到陈家,我连饭都不想吃,只想躺下。
陈红梅端了一碗热水进来。
“给。”她把碗递给我,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我接过来,看到碗里还飘着几粒红糖。
在这年月,红糖可是精贵东西。
我心里一暖,说了声“谢谢”。
她没作声,转身要走。
“等一下。”我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我。
“你爹……他同意你考大学吗?”我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陈红梅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他不知道。”她摇了摇头,“他要是知道了,会打断我的腿。”
“为什么?”
“他想让我嫁给村东头的王屠夫家二小子,彩礼都收了。”她的声音很平淡,像在说别人的事。
我心里一沉。
王屠夫家的二小子我见过,叫王强,长得五大三粗,一脸横肉,看人的眼神总带着一股不怀好意的劲儿。
把陈红梅嫁给这样的人……
我突然明白了她为什么那么 desperate(绝望)。
高考,对她来说,不仅仅是改变命运,更是……逃命。
“那你还……”
“所以我才要考出去。”她打断我,那双清亮的眼睛里,燃起一簇火焰,“只要我考上了,成了国家干部,他就管不了我了。”
我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看似柔弱的身体里,蕴藏着一股让我动容的倔强和力量。
“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帮你。”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
白天,我们是陌生的房东女儿和房客。
晚上,等陈大柱夫妇睡下后,她就偷偷溜到我的房间。
我们不敢点灯,就借着从窗户纸透进来的微弱月光。
我把我带来的那几本宝贝得不行的数理化课本摊在炕上,压低声音,一个公式一个公式地给她讲。
她的底子比我想象的还要薄。
很多初中的知识点她都忘了。
但我很快发现,她极其聪明,而且有一种过目不忘的天赋。
我讲一遍的东西,她稍加思索,就能举一反三。
她的学习能力,强得可怕。
更可怕的是她的毅力。
每天白天要干繁重的农活,晚上还要熬夜学习。
有好几次,我看见她讲着讲着就撑不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但只要我一停下,她就会猛地惊醒,用手掐一下自己的大腿,然后说:“林老师,你继续。”
她叫我林老师。
这个称呼让我觉得既荒唐,又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我们的秘密教学,就像在走钢丝。
每一次她溜进我的房间,我的心都悬在嗓子眼。
生怕被陈大柱发现。
这个村里的土皇帝,要是知道他闺女半夜三更跟一个男知青混在一起,后果不堪设想。
但陈红梅似乎一点都不怕。
她每次来,都带着一股义无反顾的决绝。
仿佛她的人生,已经没有退路。
我们的关系,也在这种紧张而奇特的教学中,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我们不再仅仅是“同谋”。
我们更像是战友。
在对抗命运的战壕里,彼此扶持,互为依靠。
我开始不自觉地关心她。
白天上工,我会偷偷看她是不是累着了。
吃饭的时候,我会把碗里偶尔出现的几片肉,悄悄拨到她那边去。
她也一样。
我的衣服破了,第二天会发现被缝得整整齐齐。
我手上磨的泡破了,她会不知从哪里找来草药,捣碎了给我敷上。
我们之间的话不多,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彼此就能心领神会。
那段日子,很苦,很累,也很危险。
但回想起来,却有一种奇异的温暖。
在那个冰冷、绝望的冬天,我们是彼此唯一的火种。
然而,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我们的秘密,还是被发现了。
发现我们的人,是王强。
那个陈大柱给她定下的“未婚夫”。
王强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一个从城里来的“小白脸”,住在他“未婚妻”家里,这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威胁。
他开始像个幽灵一样,在陈家附近晃悠。
好几次,我都能感觉到他躲在暗处,用那种阴鸷的眼神盯着我。
我提醒过陈红梅,让她小心点。
她只是淡淡地说:“不用管他。”
我没想到,王强的报复来得那么快,那么狠。
那天晚上,我正在给陈红梅讲解析几何。
讲到最关键的部分,我忘了控制音量,声音稍微大了一点。
就在这时,我的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
王强带着两个村里的二流子,一脸狰狞地堵在门口。
“好啊!你们俩!大半夜不睡觉,躲在屋里干这种苟且之事!”
王强一声怒吼,像平地起了一声雷。
我脑子“嗡”的一下,瞬间一片空白。
完了。
这是我唯一的念头。
陈红梅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我的胳膊,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王强!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定了定神,厉声喝道。
“我胡说?人赃并获!我还胡说?”王强狞笑着,一步步逼近,“陈红梅,你个不要脸的臭娘们,老子还没过门,你就敢给老子戴绿帽子!”
说着,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就要去抓陈红梅。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把将陈红梅护在身后,迎着王强就冲了上去。
“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我一个城里来的文弱书生,哪里是王强的对手。
他一把就掐住了我的脖子,把我顶在了墙上。
“小白脸,还敢跟老子横?老子今天就废了你!”
窒息感瞬间传来,我感觉自己的眼珠子都快要凸出来了。
“放开他!”
陈红梅发出一声尖叫,抓起炕上的砚台,就朝王强的脑袋砸了过去。
王强没料到她敢反抗,被砸了个正着,鲜血顺着他的额头就流了下来。
他吃痛,松开了我,捂着脑袋,难以置信地看着陈红梅。
“你……你敢打我?”
也就在这时,整个陈家都被惊动了。
陈大柱和他老婆衣衫不整地冲了进来,看到屋里这副情景,两个人都傻了。
紧接着,院子里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和议论声。
村里人,都被惊动了。
我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里一片冰凉。
这下,是真的全完了。
“爹!娘!”王强看到陈大柱,立刻恶人先告状,“你们看啊!你家闺女,跟这个上海来的小白脸,半夜三更躲在屋里鬼混!被我抓住了,她还打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齐刷刷地射向我和陈红梅。
那些目光里,有震惊,有鄙夷,有幸灾乐祸。
陈大柱的老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捶着胸口喊:“作孽啊!没脸见人了啊!”
陈大柱的脸,黑得像锅底。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我面前,那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山一样压了过来。
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山洪暴发般的怒气。
我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一巴掌把我拍死在墙上。
我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
陈大柱只是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像两把锥子,要把我从里到外钻个透。
然后,他缓缓地转向陈红梅。
陈红梅站在那里,脸色惨白,嘴唇紧紧地抿着,浑身发抖,但眼神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屈服。
她就那么倔强地,迎着她父亲的目光。
父女俩,在昏暗的灯光下对峙着。
空气凝固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说。”陈大柱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怎么回事。”
“我们……在学习。”陈红梅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学习?”王强立刻尖叫起来,“放屁!有半夜三更钻到一个被窝里学习的吗?”
“我们没在一个被窝!”我立刻反驳。
“谁信啊!”
“就是!孤男寡女,黑灯瞎火的!”
院子里的人开始起哄。
陈大柱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猛地一转身,从墙角抄起了一根手臂粗的门闩。
“爹!”陈红梅惊叫一声。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又把她往身后拉了拉。
陈大柱拎着门闩,一步步走向我们。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亲手“清理门户”了。
王强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残忍的笑容。
然而,陈大柱却径直从我们身边走了过去。
他走到了王强的面前。
王强愣住了:“叔……”
他那个“叔”字还没说完,陈大柱手里的门闩,就带着风声,结结实实地抽在了他的腿上。
“嗷——”
王强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抱着腿就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踹我陈大柱家的门?”
陈大柱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他没有停手,手里的门闩一下接一下地,雨点般地落在王强和那两个二流子的身上。
“老子的闺女,用得着你来管教?”
“半夜三更,闯进别人家,我看你们才是想干苟且之事!”
“滚!都给我滚!”
陈大柱一边骂,一边打,把王强三人打得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院子。
整个院子,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陈大柱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给震慑住了。
他没有处理“家丑”,反而把“外人”给打了出去。
他这是……在护着我们?
陈大柱打完人,把门闩“哐当”一声扔在地上,转过身,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扫视了一眼院子里看热闹的村民,吼道:“看什么看?都给我滚回去睡觉!”
人群作鸟兽散。
很快,院子里只剩下我们四个人。
还有一地狼藉。
陈大柱的老婆还在地上小声地抽泣。
陈大柱走到她面前,低吼道:“哭什么哭!嫌不够丢人吗?回屋去!”
他老婆吓得一哆嗦,赶紧爬起来,捂着脸跑回了正屋。
然后,陈大柱的目光,落在了我和陈红梅的身上。
那目光,比刚才打人时更可怕。
冰冷,锐利,充满了审视。
他看着我们,看了足足有一分钟。
然后,他走到了那张破桌子前,拿起了上面的一本《代数》。
他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庄稼汉,自然是看不懂的。
他只是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书页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
“你们……”他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真的在学习?”
“是。”陈红梅回答。
“为了考大学?”
“是。”
陈大柱把书放下,又沉默了。
煤油灯的火苗,在他深邃的眼眸里跳动着。
我看不懂他此刻在想什么。
是愤怒?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
“林小子。”他突然叫我。
“……在。”我紧张地应道。
“我闺女,能考上吗?”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我看了看身边的陈红梅,她也正紧张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
“能。她很聪明,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聪明。只要给她时间,她一定能考上。”
这不是恭维,这是我的真心话。
陈大柱听完,又沉默了。
他背着手,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上。
终于,他停下脚步,看着我们。
“这件事,到此为止。从明天起,红梅搬到她姥姥家去住。”
陈红梅的脸色瞬间又白了。
“爹!”
“但是,”陈大柱话锋一转,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每天晚上,去她姥姥家,继续教。”
我和陈红梅都愣住了。
“这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要是再出今天这样的事……”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凌厉,“我就打断你们俩的腿,把你们捆一块儿,扔到后山的狼嘴里去。”
说完,他不再看我们,转身大步走出了房间。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陈红梅。
我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置信。
他……同意了?
他不仅同意了,还为我们创造了条件。
我突然明白了他今晚所有的行为。
他打王强,不是为了护着我,而是为了护着他女儿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他是一个传统的、爱面子的中国式父亲。
但他更是一个,爱女儿的父亲。
在女儿的前途和所谓的脸面之间,他最终,选择了前者。
“谢谢你。”
陈红梅突然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
然后,她不顾一切地,扑进了我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里,有委屈,有害怕,有后怕,但更多的,是释放和感激。
我僵硬地站着,任由她的眼泪浸湿我的胸膛。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小动物。
“没事了。”我说,“都过去了。”
那一刻,我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被彻底捅破了。
我们不再仅仅是“战友”。
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那个混乱、紧张又充满转折的夜晚,悄然滋生。
从那以后,我们的学习,从地下,转入了更深的地下。
陈红梅真的搬去了村西头的姥姥家。
她姥姥是个慈祥的聋哑老人,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那成了一个绝佳的避风港。
每天晚上,等村里人都睡下了,我就会像个夜行的刺客一样,悄悄溜出陈家,穿过大半个村子,去到她姥姥家。
陈大柱给我配了一把手电筒,这是他能给我的,最大的支持。
在姥姥家那间更小的土屋里,在比陈家更昏暗的煤油灯下,我们的学习仍在继续。
没有了随时可能被发现的恐惧,我们的效率更高了。
陈红梅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知识的水分。
她的进步一日千里。
而我们的感情,也在这一次次的深夜相处中,不可抑制地升温。
我们聊的不再仅仅是数理化。
我会给她讲上海的繁华,讲外滩的钟声,讲南京路上的梧桐树。
她会给我讲她小时候掏鸟窝、下河摸鱼的趣事,讲这片土地上的风土人情。
在那些深夜里,我们向彼此敞开了自己的世界。
我发现,她不仅聪明,而且内心无比丰盈、有趣。
她会因为解出一道复杂的数学题而欢呼雀跳。
也会因为读到一首优美的诗而黯然神伤。
她身上那股蓬勃的、不屈的生命力,深深地吸引着我。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看我的。
但有好几次,我给她讲题的时候,一抬头,会发现她根本没在看书,而是在定定地看着我。
那眼神里,有崇拜,有依赖,还有一种我当时看不太懂的、少女的羞涩和温柔。
每当这时,我的心就会漏跳一拍。
我们谁都没有说破。
在那个年代,在那种环境下,“喜欢”是一个太奢侈、也太危险的词。
我们只是默默地享受着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
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空气中的紧张气氛,也越来越浓。
一九七八年的夏天,我陪着陈红梅,一起走进了县城的考场。
那三天,像一场漫长的战役。
考完最后一门,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我们俩都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陈红梅的眼睛红红的,她看着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知道,这一躬里,包含了多少分量。
等待放榜的日子,是人生中最煎熬的时光。
每一天,都像在油锅里煎。
陈红梅搬回了自己家。
我们又恢复了那种“陌生人”的状态。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陈大柱变得比以前更沉默了,每天都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眉头锁得能夹死苍蝇。
他老婆则天天去村口的庙里烧香。
终于,发榜的那天到了。
邮递员骑着那辆二八大杠,一路摇着铃铛,冲进了村子。
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所有人都围了过去。
我和陈红梅,还有陈大柱,站在人群的外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北京大学,林卫东!”
当邮递员用他那洪亮的大嗓门喊出我的名字时,我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和祝贺声。
我却没心思理会,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邮递员手里的下一封信上。
邮递员清了清嗓子,继续念。
“上海复旦大学,陈红梅!”
轰!
人群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陈红梅。
陈大柱家的闺女?那个连初中都没念完的丫头?考上了?还是复旦大学?
这怎么可能!
陈红梅自己也傻了,她呆呆地站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
我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
“你考上了!红梅!你考上了!”
她看着我,突然“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
我也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也流了出来。
我们成功了。
我们真的,靠自己的力量,扭转了命运的齿轮。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陈大柱这个铁塔一样的汉子,缓缓地蹲下身,用他那粗糙的大手捂住了脸。
我看到,他的肩膀,在剧烈地耸动着。
这个背负了太多压力的男人,哭了。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陈大柱破天荒地摆了一桌酒席。
有肉,有鱼,还有一瓶他珍藏了多年的老白干。
他亲自给我和陈红梅倒满了酒。
“林小子,”他端起酒杯,眼睛红红地看着我,“以前,是我老陈家对不住你。这杯酒,我敬你。你是我陈家的恩人。”
说完,他一饮而尽。
我赶紧也喝了。辛辣的酒液呛得我直咳嗽。
“爹,你说啥呢。”陈红梅的脸也红扑扑的。
那天晚上,陈大柱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
他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他闺女。因为家里穷,因为他是大队长,要带头,所以早早地就让红梅辍了学。
他说,他收了王家的彩礼,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混蛋的事。
他说,他感谢我,感谢我让他闺女,活成了他想都不敢想的样子。
……
离别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我要去北京,她要去上海。
我们注定要天各一方。
走的那天,全村人都来送我。
陈大柱开着大队的拖拉机,亲自送我去火车站。
陈红梅也坐在车上。
一路无话。
到了车站,陈大柱把我送到站台上,把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塞给我。
“拿着,路上吃。到了学校,好好学习,别忘了给家里写信。”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眼圈又红了。
然后,他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把最后的独处时间,留给了我和陈红梅。
站台上人来人往,汽笛声轰鸣。
我们相对而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
“到了上海,一切都会好的。”我先开口。
“嗯。”她低着头,玩着自己的衣角。
“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
火车要开了。
我提起行李,准备上车。
“林卫东!”她突然叫住我。
我回头。
她快步走到我面前,把一个东西塞进我的手里,然后飞快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那一下,像蜻蜓点水,带着她嘴唇的温度和一丝颤抖。
然后,她就红着脸,跑远了。
我愣在原地,摸着自己的脸,感觉那里像被火烧过一样。
我低下头,看清了她塞给我的东西。
是一双手工纳的千层底布鞋垫。
鞋垫上,用红线歪歪扭扭地绣着两个字:
平安。
火车载着我,缓缓驶离了那个改变我一生的小站。
我看着窗外,陈红梅和她父亲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我紧紧地攥着那双鞋垫,感觉手心滚烫。
我知道,那个说“我身上冷”的姑娘,那个用惊人的胆量和毅力为自己拼出一片天的姑娘,已经把她最温暖的祝福,烙印在了我的生命里。
后来的很多年,我们一直保持着通信。
我们聊学习,聊生活,聊未来的理想。
我们的感情,就在那一封封泛黄的信纸里,延续和升华。
大学毕业后,她留在了上海,成了一名出色的工程师。
而我,在北京读完研究生后,也选择回到了上海。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站在复旦大学的校门口,看着那个穿着一身得体连衣裙,扎着马尾,向我微笑走来的姑娘。
她的眼睛,还像当年那样,清亮,有神。
只是那股子野劲儿,已经被岁月和知识,打磨成了从容和自信。
“林老师。”她笑着叫我,眼波流转。
“我身上冷,”我学着她当年的语气,张开双臂,“能借个地方暖和一下吗?”
她噗嗤一声笑了,笑得像一朵盛开的牡丹。
然后,她走过来,给了我一个温暖的拥抱。
这一次,她的身体,不再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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