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者故事｜郭霞勇：十渡飞马，步履有爱

十大品牌 2025年09月24日 12:03 5 admin

十，一个自带仪式感的数字。我第十次站在江阴定山飞马线的起点与图标并肩合影，是在一个暑气未褪的9月午后。烈日灼人，连空气都带着粘稠的热浪，为这第十次“渡越”镀上了层专属印记，就连镜头里的“飞马”也不再是静止的图腾，正借着热浪振翅跃起。

飞马线隐匿于定山，以六上六下、崎岖蜿蜒如飞马的轨迹得名。标注8.8公里的路线，因穿林过竹、踏石攀岩，实际里程总在7到10公里间浮动，唯有780米爬升高度恒定不变。每一次上下，都是一场渡越，考验着每个来访者。我十次攀登攒下十种记忆：最快的一次88分钟独自追风，最慢那次用时约3小时陪友缓行，还听说有人鏖战6个多小时才到终点。期间见到的多是凌晨四点缀在墨蓝天幕的疏星，也感受过朝阳初升便将气温烘至30℃以上的炽烈，还邂逅过傍晚六点山脚的万家灯火渐次亮起的温情，而最难忘的，始终是每次浑身汗透后，毛孔里渗出来的那种通透畅快。

其实这份畅快，从迈过起点第一步就开始滋长。刚出发就是陡坡，脚下要么是棱角硌脚的岩块，要么是踩上去会打滑的碎石，没爬几十米便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这是它给每个来客的“下马威”。我清晰记得，一位与我相约多次、兴致勃勃的朋友，终成行那天刚爬完这段坡就“缴械投降”；另一位则在第一个下坡前望而却步：那段需攥着绳索下降的陡坡虽不长，却有近80度的陡壁，光看着就让人心头发紧。开篇这两公里，磨的是脚力，练的是心气，也是让心肺慢慢适应山野节奏的过渡。

越过这个坎，就撞上了飞马线的“硬骨头”——乱石岭。它有个雅致的名字叫“乱石佳人”。满眼都是嶙峋怪石，或巨如磐石，或锐利似剑，宛若巨兽遗落的牙齿，参差不齐地相互挤压着。斑驳陆离的石面镌刻着岁月的痕迹，每块石头都驮着千年风霜。有几次路过时，阳光恰好洒落，为这片冷峻的石林添了几分生机与独特韵味，但无论何时穿行，都得步步谨慎。有些地方还需借助绳索、手脚并用，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利石划伤——确有人在此摔得皮开腚绽，这“佳人”的脾气，真不是好惹的。

第十次走到这儿时，还没见着石头，先听见了引擎的轰鸣声。我以为是工人在修新路，爬到半山腰才看清，是三辆摩托车在石堆里“挣扎”：车轮刨着碎石空转，车身猛地砸向岩石，连人带车滚出半米远。我坐在石头上“观战”了十来分钟，就见一人攥着车把猛轰油门，勉强往上冲了三四米；另外两人摔了好几次，车根本挪不动地方。跟他们聊了两句才知道，“征服”这段路要耗一两个小时。我佩服他们敢闯的胆量，这执拗，与我初次面对那绳索陡坡时如出一辙。可听着引擎与岩石的粗暴撞击，我终究无法认同这份以肉身驱动钢铁对抗岩石的冒险——暗自为他们捏一把汗，这份执着，究竟是勇猛，是倔强，还是莽撞？

我收回目光，攥紧旁侧的绳索继续向上爬，绳结磨着掌心，粗糙却让人踏实——比起引擎轰鸣，脚下岩石的触感更让我安心。转过一道弯，玉蟹潭的粼粼水光撞入眼帘，再往上走十几米，“马耳朵”转角的巨型飞马路标就出现在眼前，那翅膀的弧度，竟与起点图标隐隐重合。这是十次攀登中我最熟悉的“喘息站”，那匹振翅的飞马，从不是冰冷的铁牌，而是“再往上点”的召唤。站在这里能俯瞰敔山湾公园全貌，借拍照的间隙擦汗、喝水，刚好为冲顶攒足力气。跟之前九次的匆匆而过不同，这次我在此驻足良久，惊喜发现“我在定山很想你”的路牌下，多了几株盛开的向日葵，黄灿灿的花盘迎着光，在轻风中摇晃，倒比前九次见的风景，多了份意外的温柔。

定山的魅力，远不止这些不期而遇的温柔，更藏在那些人为的细碎仪式感里。迈过树枝编织的“霞客行”大门，回头即见“踏遍定山”四个大字，这更像一句对群山的宣言，平添了几分闯劲。沿着碎石路往上，不远便是定心石、定山之眼——每次必停的打卡点：踩上定心石，急促的呼吸会慢慢沉下来；望着定山之眼里的风卷云动，登顶的底气又足了几分。想起第一次来这时的慌张，如今只剩从容。脚下的路缓缓抬升，不顾“山高路远”，跨过“马上有钱”，终抵定山之巅，实现“顶峰相见”。此时还能听见山腰的引擎嘶吼，他们用机器对抗乱石，我用脚步应答坡度，方式迥异，却有着同样触摸极限的心气。想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匹欲飞的马，催着人向前。而山野本就没有“标准答案”，只是不知最终是他们征服了乱石，还是被乱石征服？不过那句“我在定山等你”，此刻已不是路牌上的文字，而是山野对每个坚持者的回应。至此，路线前半程象征难点的“马蹄”“马头”一一“画”成，行程已算真正过半，余下的四段盘山碎石路与两座山脊，走起来便相对轻松了。

沿途的标语也藏着趣味：“平步青云”“步步高升”“马到成功”这类世俗愿望固然可爱，看着就开心，但更让我记在心里的，是“山野无痕，步履有爱”的提醒，以及“等风来，不如追风去”“山不见我，我自去见山”的豪迈。这些就像山野递来的箴言，悄悄抚平攀登的疲惫——原来攀登从不是单纯的体力对抗，更是一场与自己的对话，就像第十次的从容，恰是九次慌张磨出来的。

借着绳索速降最后一段山坡，终点那间绘着飞马的小屋终于出现：墙面的飞马图案始终鲜明，翅膀上仿佛还沾着山间的晨露与晚霞，默默伫立着，等每个完成者来合影，把攀登的记忆定格。我第十次站在它面前，忽然懂得：这飞马的翅膀，原是每个攀登者用坚持淬炼而成的，它的振翅之力源于每一次攀登的累积，它不飞向天际，只悄悄飞入每个登山者的心里。

当喜悦慢慢沉淀，山野也会露出最本真的肃穆——三处散落的坟场，总在不经意间闯入视野。这是生者与死者的山中相遇：长眠于此的人，早已化为山的一部分；而我们这些登山者，终究是匆匆过客。每次经过，我总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滑过路边的墓碑，心头掠过一声对生命意义的短暂叩问。或许这十次攀登，渡的不只是乱石与山岭，更是心境上的重重关隘。除了这份生死对话的肃穆，山野也藏着未知的相遇——还听说有人在途中遇见过绿蛇，山间也有野猪出没，万幸的是，我每次都与它们各走其道、互不侵扰，算是达成了一份山野的默契——我始终怀着敬畏，继续攀行。

暮色中下山再经山门，两根崭新却带着原始感的门柱已稳稳立在那里，取代了原先的两道铁门。想起第一次来访时的荒芜，再看眼前渐趋规整的停车场与热闹雏形，又听闻国庆将启新的“神鹰线”，心中满是期待：在新的路线上、在新的挑战里寻另一种“渡”的意义。

十次渡过飞马线，山间的岩石始终保持着本来模样，不为人的意志所转移，却也悄悄被人的意志改变。这条线记着我的汗水与坚持，藏着“跑马人”的故事，也盛着定山的心意。“神鹰线”的风想必会带来新的风景，但那些凌晨的星光、正午的烈日、暮色里的灯火、乱石堆中摩托车的轰鸣、山间打卡处的细碎瞬间，早已成了我与定山之间最珍贵的私语。山石依旧，以永恒的嶙峋见证着往来过客。而我，亦或是我们，是否依旧？答案从不在终点，它藏在掠过山脊的风中，藏在下一次迈向山野的、永无止境的每一步心跳里。

（责任编辑：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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