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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日本僧人百年前的西藏独行记6:入境

十大品牌 2025年10月08日 01:00 3 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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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日本僧人百年前的西藏独行记6:入境

我真想干脆躺在雪地上睡上一觉。

但向导一再强调,这不仅浪费时间,弄不好还会有性命之虞,所以总是一个劲催我上路。

这段路真是艰险无比,有一座山,斜面上全是裸露的沙土,积雪和岩石全被雪崩刮走,底下就是万丈深渊,很容易再发生山崩。

看了让人心惊肉跳。

我的手杖用得越来越娴熟,但比起向导来还远远不够,他简直比猴子还灵活。

终于来到坡度较为平缓的地带,我再也没有力气,只想躺下去,任凭向导怎么打气,说再往下一小段路就有水了,我就是迈不动步子。

向导只好去给我取些水。

我休息了一会,喝了水,又服了点药,在手上痛处涂上樟脑油制剂。

这时天色已晚,我在昏暗中,就着月色星光,在险峻的岩坡上由西北方向往下,来到大约六公里外的三达村(sanda/sangda)。

这个村子里有十来户人家,这种穷山恶水中居然也有人住,颇让人意外。

这里一年中只有三个月可以与外界联系,其余时间都大雪封山,与世隔绝,但这一带的雪山和巉岩却非常壮观,我虽然身体虚弱,见之却不由得豪情顿生,激动不已,浑然忘记了肉体上的疼痛。

因为确实行动艰难,我在这里停留到十八日,才重新上路。

这里的人吃一种叫“遢物”的杂粮,也和别处不一样,有点像荞麦但比荞麦粗糙得多,这也是这里唯一的农作物,而且一年只能种一季。

往西北方向,离这里五公里远处,又是一片山崩石裂的陡坡。

听说去年就有朝圣者因为山崩葬身于此。

过了陡坡,雪山迎面而来,犹如达摩禅坐,寂静无声。

其前方下行的山谷岩壁间,生长着形态优美的古老松木,望之赏心悦目。

谷中有条喧闹的河流向西北方向流去,沿河走了四公里,十一点时,到达风景优美的荣光溪畔。

接着又是许多猛兽出没的峰峦以及稍有不慎便会坠身深谷的小路,由于有向导,倒不用担心迷路。

但那些所谓的路,走起来却常要手脚并用。

山谷里不乏绿树香花,还有无数药草,以及许多麝香鹿。

那天晚上我们在雪山环绕的山岩凹处露宿,次日也就是十九日继续前进,到达酷寒的塔席拉(Tashila)山口。

除了冷,背上越来越重的行李也令人难受,不过景色却很好。

那些起伏蜿蜒的高大雪山在天际交相辉映,道拉吉里峰就泰然安坐于东南方,仿佛驾临虚空的毗卢遮那佛,而它四周围绕的群峰,仿佛围侍大佛的协侍菩萨。

向导又来催我:“这里不能久待,赶快下去吧。”

这一天都在下山,大概走了十六公里路,晚上依然露宿在寒气逼人的岩石中间。

六月二十日继续艰难的攀登,这一带有一种长有灰色斑纹的鹿,藏语称为“纳”,有时候一群有两三百只。

逐渐开始见到山牦牛,还有雪豹和山狗“猖库”之类的踪迹。

偶尔还会遇见被它们猎杀的动物残骸。

有人冻死在野外,但骸骨都残缺不全,有的只剩下肋骨,别的骨头都被过路的人取走用在法器上。

此情此景,让我油然而生对先去后至的缅怀,悲悯之情,真是无常迅疾啊,也许哪天,我也会成为某个无人角落里一堆凌乱的白骨。

我们于二十三日来到查尔卡村,并逗留了两天。

这里的村民信奉西藏固有的苯教。

之后就去多耳波州各地的佛教圣迹参礼。

一路上能看到形如佛陀的天然岩石,还有稀有的动植物,风景极为优美,我有时特意在奇险之处盘桓个一两天,以养浩然之气。

到七月一日总算走完这段山路。

食物已消耗了许多,行李只剩下三十公斤不到。

前面就是西藏边界了。

我对我的向导说:“我要去道拉吉里峰深处探访桃源仙境,你就请回吧。”

他说希望能与我同行,但对道拉吉里峰,他非常惊讶,连声劝阻,“去不得去不得!除了佛和菩萨,别人去了必死无疑!没准会被守在桃源仙境外的猛兽给吃了。您还是不要去吧”。

我耐心地跟他说这是我此行的目的,不达目的绝不会回头的,他听了只好与我洒泪而别。

七月初一早上,我等挑夫走远了,才背起行李,不是去桃源仙境,而是一路向北,那是我早打听好了的。

此后的艰辛,非笔墨所能名状,这不仅因为山路艰险崎岖,更在于在遍地积雪中孤单独行的滋味。

我晚上常常只能露宿雪地,或洞穴般的岩石凹处。

依照指北针和人家告诉我的山岳形状,我一路北行,终于在三天之后,翻越道拉吉里北侧,来到西藏和尼泊尔边界上的隘道山口。

这是尼泊尔和西藏交界处的至高点。

到处是及膝的积雪,我找到一块大石头,推去积雪,卸下肩上的行李,这才松松地舒了口气。

极目远眺,道拉吉里银白的雪峰就耸立在南方天际,回头北望我漫长途程的下一站,只见西藏高原上峰峦如聚,几条神龙不见首尾的河流蜿蜒其中。

云雾萦绕中,山景若隐若现,但仍令人心旷神怡。

我向南朝释迦牟尼如来成佛的菩提迦耶方向遥念,追想昔日我曾在彼处发下誓愿,要一心入藏求法,如今总算平安到达边界线上。

现在是明治三十三年七月四日,当年辞乡时,曾预计花三年时间进入西藏境内。

从出发的明治三十年六月二十六日,到现在正好三年,与预想的一样,不过高兴归高兴,身体却疲惫异常,需要好好休息,可积雪遍地,根本无处落脚。

我取出一把炒麦粉,和着雪和酥油在木碗中揉捏成糌粑,又在另一只木碗中将盐和辣椒拌在一起,就着吃起来,那简直是极乐世界的琼浆玉液都比不上的无上美味。

连吃了两大碗,肚子都鼓起来了,这天就算吃过了。

到目前为止我都是日中一食:早上吃点杏脯或葡萄干,中午是正餐,吃两碗糌粑。

糌粑的热量非常高,大概寒冷地区所产的麦子营养特别丰富吧。

我坐在雪地上一边吃饭,一边心情愉快地举目四顾天地宽广,不见古人,亦无来者,虽然接下来的路怎么走还不确定,但也并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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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知道去圣湖玛旁雍错应该往此,但怎么走却一点也不知道,唯一能帮助辨明方向的是指北针,我站在山顶,觉得由西北方向往下走比较可行,于是背起行李,手持木杖,摸索着上路了。

之前的路多在阳面,因为太阳照射,积雪不是很深,一般大约有六七厘米厚,有的地方还没有,露出整片的砾石。

但现在是在阴面,处处积雪盈尺,估计至少厚二十甚至四十厘米,脚踏上去,马上深陷进去,得靠手杖支撑才能拔出来,而且积雪下面的石块高低不平,有时一脚下去就被夹在石缝里了,叫人进退两难。

速度非常之慢,好在现在是下坡路,而且行李也少了五六公斤,还是要比上坡轻松很多。

走了大约四公里路眼前出现一片凹凸不平的砾石地,脚上穿的藏靴在砾石地上走得时间长了,已经破了。

脚上的水泡跟着磨破,痛楚不堪,血把石头都染红了。

最怕踏上棱角分明的石头,有时为避开一颗石,脚下一滑,反而又添一道伤口。

背上的行李也觉得越来越重,一点也不叫人轻松。

走了八公里,遇到两个并列的池子,一方一圆,一个周长约八公里, 另一个约有四公里,是由高山融雪汇成的,池水清冽透明,上面浮着几只颜色各异,带有黑色斑点的鸭子,正自由自在地戏水。

我卸下行李,静坐岸边远眺,突然想为池子取个名字,以慰旅程寂寥,于是将长方形池取名“慧海”,圆形池则命名为“仁广”,这是我的别名,也算远道而来,留个纪念。

由此,浑然忘却旅途的疲惫以及腰部和双足的疼痛。

沿着水池走了一段,我由西北方向下山。

途中又遇到一座葫芦形小池子,看起来周长还不到两公里,顺便取名“瓢池”。

继续往下,有座雪山一直挡在眼前,在它的西北面,冒出两三顶帐篷,这种地方居然也有居民,让我大感意外,应该是游牧民吧。

觉得心里忐忑不安,如果让他们看到我这个从深山野岭里冒出来的陌生人,一定会心生疑惑,或许会影响我顺利入藏,可要避开他们,这重峦叠嶂之中一时又找不到出路。

那些帐篷附近是低矮的山丘,似乎还有小路的痕迹,我不知该不该往那边走去。

这个时候只有放下行李,依照我自己的方法,坐下来试着以廓然无尘的清静心进入“断事观三昧”以寻求解答。

一般情况下,只要我们追根溯源,就能够判断出是非优劣;可要是遇到理论上无法推究,或者无从判断后果的情况,就可以用“断事观三昧” 来做选择。

依佛陀所教示的坐禅法门,进入忘我之境,在无我状态中自然出现的意念会引导我们做出决定,不管时间多长终会得到解答。

这个技巧没有名号,我姑且称之为“断事观三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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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我“断事观三昧”得到的灵感,不能往深山方向去,往帐篷那走反而是安全的,于是我不再犹豫,扛起背包上路。

黄昏时分我来到帐篷前面。

五六只极为凶悍的猛犬突然跑出来对我狂吠不止。

这种吃肉食和粪便长大的猛犬,体毛极长,体形比最大的西洋犬还大。

被五六只这样的大狗围着吠叫,真让人发怵。

不过曾有人告诉我,不管遇到多么凶的狗,千万别打,只要把手杖的尖端对着它的鼻子,它就不会扑上来撕咬。

我照做了,果然没事。

我朝帐篷那招呼了几声,帐篷里走出一个老妇人,她一看我的模样就认定我是个朝圣者,一点怀疑的神色都没有。

我告诉她,我来自拉萨,想去冈仁波齐圣山巡礼,由于外面实在冷得受不了,希望能在帐篷中借住一宿;她立刻请我进去,让我把行李也一起拿进去。

她说朝圣并不经过这里,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说我原本是想去拜谒比丘尊者格龙仁波切,中途迷了路就走到这里来了。

她为我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酥油茶。

这种茶和日本茶不同,喝的时候可不能像喝日本茶那样先捧到鼻子前面闻一闻。

茶里放了奶油和盐巴,透着一股奇怪的腥味,风味很特别,开始喝茶会不习惯,喝多了就习惯了。

喝了酥油茶,她又请我吃糌粑,我因为持“非常食戒”,过午不食, 所以谢绝了她的好意,这使得她很感动,说很少人行旅中还能坚持非常食戒。

她接着告诉我,格龙上人是羌塘地方(指阿里地区)著名的修行者,去他那里还得走上整整一天。(“羌塘”原意为“北方的土地”,在藏人口中则是指“西方的土地”)。

能够去他那肯定大有收益,既然不辞辛苦远道而来,那无论如何也要见上一面。

她还说,由于路上的河水冰冷,徒步涉水非常困难,她儿子马上就回来了,她会叫儿子明天带我骑着牦牛过河。

她还让我鼓励她儿子也一起去谒见格龙仁波切。

这真是意外的喜讯,但眼下更紧迫的问题是我得赶快把靴子修好,它已经无法再穿了。

老太太听我说起,说:“这可有点麻烦,要修靴子您得多待两天。”

原来硬牦牛皮使用之前得放在水里泡软,光这就需要两天时间。

老太太又说,她后天就要搬家了,建议我明天就去找格龙仁波切,在那待上个两三天,靴子就可以修好了,这之前可以先穿她儿子备用的靴子。

她说的也很在理。

当晚我就住在老太太的帐篷里,正要睡的时候她儿子回来了,彼此又交谈了一番。

据他说格龙仁波切上师具有神通力,能知晓别人的心事,并给我举了许多例子。

上师要真有如此神通,当然会让人喜出望外,可是西藏有很多难辨真假的转世者(化身),有些人隐居洞窟,心里琢磨的却是如何捞钱,这样的伪出家人还不少,这位别人嘴里的大师会不会也是这种人呢,我再三思量,几乎一整夜没合眼。

天一亮那个儿子就依照母亲吩咐兴冲冲地把牦牛牵过来了。

牦牛不是很高,但毛很长,比日本常见的公牛大多了,粗大的尾巴下垂着,像画中的狮子那样。

《法华经》中“如爱牦牛尾”的牦牛就是这种了,藏语叫“亚克”(gyak),英文径称为“yak”。

雌牦牛称作“驴”(bri),目光凌厉,朝人猛瞪的时候挺吓人的。

我一直觉得牦牛很可怕,没准会用头上那对尖角挑衅人,没想到他的性情温和,比日本牛还听话,对人类帮助很大。

主人准备了三头牦牛,两头骑,一头用来驮供养格龙仁波切的乳酪和酥油。

老太太亲切地帮我们收拾好茶叶、糌粑粉、乳酪和奶油。

我们朝上人可能隐居的岩窟一路寻去,朝西北方向各走了两公里,然后转向东边的山。

这时忽然下起冰雹,阻挡了行程,我们忙躲到路边,并把给上人的供养卸下来,盖上东西以免淋湿。

趁这个空档我又向旅伴打听入藏的路径,他毫不隐讳一一相告。

两个小时后,冰雹停了,我们接着上路,途中遇到两条宽五十来米的河,因为有牦牛,很顺利地过去了。

又走了十公里,远远看见一座白色洞窟,我称之为白岩窟。

我的旅伴说,那里就是格龙仁波切修行之所。

白岩窟之前还有一座灰黑的岩窟,是仁波切弟子的居所,我被先带来到这里。

这时已是下午三点左右了,我的同伴对主人说,因为途中遇到冰雹,现在才到这里,不知道还能否见到格龙仁波切。

弟子说,今天已经太晚了,还是等明天吧。

但我的同伴他明天要移转营地,待不到明天。

于是留下给仁波切的供养,请那位弟子代为送呈。

他自己先回去了,我则在岩窟中住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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